[重生]雍高帝纪_分节阅读_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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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晟闻言勃然作色道:“武广!你自知为千石之官,位高而权重,却不思为群臣表率,反而败坏国法,挟功自傲,有何脸面说起王上!吏不治而法不行,法不行则国必乱,你欲以你一人而乱国否?”

言罢,王晟两手托起案上长剑,举在胸前,又道:“见此剑者,如见王上。临行前王上命我暂代国事,授我以临机决断之权,有不服者,可立斩之。你今乱法误国,扰乱朝纲,新法方行,便使朝廷失信于民,虽万死而难辞其咎!我持此剑,若有奸邪,便杀也杀得,遑论缴你一印!”

他这番话声色俱厉,武广原本见他文弱,心中多有轻视,且又自矜功劳,料王晟不敢将自己怎样,闻言面色亦变,知自己性命确实捏在王晟手中,不禁汗流浃背,叩首道:“丞相息怒!下官方才为无心之语,请丞相恕罪!丞相明鉴,下官绝无败坏国法之心,扰乱朝纲之意,初闻海齐侯行事,下官亦深感不齿,只是海齐侯既为宗室,又深为王上所爱,下官实在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处置……”

“但依法处置而已,岂有其他?”

武广咬咬牙,低声道:“丞相应当也知道,这海齐侯之母乃是太后的妹妹,自太后薨后,王上一向对其敬重有加,入长安以来,还将甘泉宫划给她住。孝伦夫人可只有海齐侯这一个儿子,平日里对他百般宠爱,孝伦夫人又最是护短。有件事丞相可能不知,前些年王上刚起兵的时候,海齐侯和人起了争执,打死了人,王上那时刚破高陵,前脚刚下令说杀人者死,后脚海齐侯就犯了这事,王上一气之下命官吏将海齐侯抓捕起来,说要让他偿命,孝伦夫人找王上闹了半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当晚海齐侯就放出来了,那个奉命拿人的官吏没几天就让人发现死在家里。杀人尚且如此,何况是踩了几亩的庄稼?下官今日抓了海齐侯,明日不要说这顶官帽,怕是连颈上这颗人头都保不住了!丞相明断,下官实在是有苦衷啊……”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海齐侯既然犯法,便该依法论处,你身为司隶校尉,既有国法在此,便当执法如山,有何犹疑、乍前乍却?”王晟将剑仔细放回案上,转身命卫士放开武广,声音一缓,“我已命廷尉前去捉拿,此案你们司隶府不必负责,由廷尉亲自审理。官印暂且收押,你且回家待罪,待此案了结,再行论处。”

武广站起身,被收了官印,却不知为何笑了一下,“丞相不了解海齐侯,此案怕是没这么容易就能了结。”

王晟微微拧起眉头,思索他话中之意,忽然听到廷尉回报,忙让他进来。廷尉进门后,看到武广站在一旁,并未在意,对着王晟告罪道:“丞相,下官去得迟了,已让海齐侯跑了!下官问海齐侯府的下人,俱说不知海齐侯去哪了,下官搜查一番,海齐侯确实不在府中。”

“跑了?”王晟面色微微一变,看了武广一眼,见他一脸“果然如此”的神色,没说什么便让他下去了。之后沉吟片刻,对廷尉道:“我刚下令,你便立即前去拿人,刘德来不及跑,应当是之前我命你查实消息时,你手下人走漏了风声,将此事透给了刘德。”

廷尉连忙跪倒,“丞相,下官御下不严,请丞相恕罪!只是放跑刘德这事,下官实不知情,下官这就命手下全城搜捕。”

“叫你手下去抓人,刘德还能抓得回来吗?”王晟摆摆手道:“不用搜捕了,刘德必在甘泉宫。”

廷尉一愣,片刻后双眉一压,沉声道:“丞相给下官一份手令,下官这就去甘泉宫拿人!”

王晟见他如此,稍感安慰,神色缓和了些,道:“刘德犯法不重,连夜去甘泉宫捉人,恐有不妥,明日天亮后你再去,态度不要太强硬,知道吗?”

“下官明白!”

王晟叫廷尉回去休息,自己却毫无睡意,坐在案前按了按眉心。王族宗室骄横跋扈、功臣宿将心有不服、朝廷大员媚上欺下,就连他一手设立的廷尉署,里面的人竟也各怀鬼胎。他虽为丞相,总揽朝政,却是孤悬朝中,处处掣肘,刘符方一离开,他竟立刻就到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地步。看来关中这滩浑水比川蜀更甚,他若不下猛力,这浑水怕是永远也清不了。

王晟知道,他与群臣的较量,就从明日、从海齐侯刘德的身上开始了。却不知这满庭朝臣,其中有几个刘德、几个武广,又有几个他王晟?

王晟一边思索,一边拿手轻轻按了按腹部,折腾了一夜,旧疾似乎隐隐有发作之兆。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再病了,又要添许多麻烦,他忙让下人煮了些上次剩下的药,自己趁热喝了。服过药后,腹痛似乎好了一些,王晟抬手轻轻摸了摸桌上的长剑,眉头稍稍舒展开来,他从桌案上右手边取来最上面的那张纸,将刘符发来的最后一封写着吴城大捷的书信重读了一遍,心中的疲累瞬间消了大半。王晟摸了摸上面的字,对着这封信喃喃道:“王上,关中甚难呐……”

忽然,屋外喧哗起来,甲士喝道:“什么人!”同时又有一个童声哭喊着:“我要见丞相!放开我!”王晟刚展开的眉头复又皱起,将刘符的信又放回右手边,起身去看,见到一个又瘦又小的男孩,脸上带着血,在卫士手下不住哭闹,于是问道:“怎么回事?放开他,让他慢慢说。”

相府的守卫放开了男孩,男孩扑倒在王晟面前,哭道:“大人!我们全家六口,除我侥幸逃出之外,全都被杀了!”

“你是何人?”王晟低头看他,心中一动,脸色微微沉了下去。

那男孩回道:“家父名唤杨九,今日丞相刚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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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广:瞧,我发现了一个落单的丞相,让我们来对他皮一下......

第10章

杨九原本有三个儿子,他没读过多少书,也不识字,不知道怎么给孩子起名,便一直“老大”、“老幺”地这么叫他们。等打完仗,在长安郊畿盖了房子安顿下来,他觉得总这么叫也不是办法,就带了十文钱,找村中唯一一个据说读过几本书的人给孩子起名字。那读书人看了眼他这三个孩子,毫不思索,提笔便在纸上写上三个名字,“杨孟”、“杨仲”、“杨季”,将读音告诉杨九后,杨九怎么听怎么觉得好听,又觉得这名字似乎都大有深意,不禁大赞读过书的人就是比他们这些大字不识的当兵的强,让儿子们各自认真记好自己的名字,便欢欢喜喜地去了。后来一个和杨九一起打过仗的老兵死了,留下一个半大儿子,杨九夫妇怜他孤苦,而且这个人以前在战场上救过杨九一命,夫妻俩便把这个孩子带回家当做自己儿子养。杨九见自己的三个儿子都有名字,怕这个小儿子心里不舒服,便又带着钱去找这个读书人给小儿子求个名字。那读书人这次左思右想,过了大半天,问杨九他那前三个儿子的名字能不能改一下,杨九早就叫顺口了,死活不同意,读书人憋了半天,最后才从牙缝里吐出“杨四”这俩字,杨九嫌名字普通,但读书人实在说不出别的,又见这孩子挺喜欢这个名,最后也就这么叫了。

这天杨九回到家,见妻子也不做衣服了,正坐在床上唉声叹气,就也坐了过去,“我说你这婆娘心思就针眼那么大点,成天唉声叹气的有什么用?我和你说,我今天找到咱们丞相了,丞相说要替咱家做主,说马上就派人来查!”

他妻子白了他一眼,“查查查!你去司隶府多少次了,哪次不说派人来查?人呢?人家丞相这么大的官,能管你这点破事?也就是糊弄糊弄咱们吧!”

“那不能,不能。”杨九却肯定道:“我看这次不一样,肯定有人来查。得了,你少磨叽几句,快给我们爷几个弄晚饭吃,我去田里把娃子们叫回来。”

妻子叹了口气,拧身进了厨房。

当晚杨九一家架起一块木板当饭桌,一家六口正围坐在饭桌前吃饭,吃到一半,竟当真见到廷尉府来人了。杨九哈哈一笑,乐道:“你看,我怎么说的!咱丞相真是个好人啊。”妻子也放下碗,喜上眉梢。杨九饭也不吃了,去把和王晟说的一番话又和廷尉派来的人说了一遍,然后出去给他们看自己的稻田。杨孟问:“娘,官府来赔咱们稻子了?”女人拍拍他脑袋,把饭碗塞进他手里,一面说“好好吃你的饭”,一面不住向外观望。

村中的左邻右舍几乎全是和杨九一齐当完兵回来种地的,听说他家这事,全都骂骂咧咧,替他打抱不平,这时见官府总算来人了,虽然家家都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但纷纷放下饭碗出来给杨九作证,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吵吵着一定得把那个什么海齐侯给抓起来。

廷尉的人走了以后,杨九招呼着大家都回家吃饭去,自己也回到家中,嘴咧到耳朵根后面去,瞅着饭碗不住道:“真好,真好。”杨四问:“爹,你高兴什么?”杨九笑道:“爹高兴终于有人给咱家做主了,丞相是个大好人啊。”

却不料,当夜杨九一家正在睡觉,窗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响,杨九翻了个身,以为是风吹的,并没在意,突然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吓了一跳,马上眯起眼睛去看,黑暗中只见一道长条形的光在眼前一闪,他忙在床上滚了一圈,随即听到妻子一声尖叫。

“什么人!”杨九大喊道,然而没人回话,他一边向后退一边叫道:“婆娘,婆娘?”妻子也不回话,反而是大儿子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爹,怎么了?”话还未说完,便惨叫一声。杨九退到门边,从墙角摸过锄头挡在胸前,大叫道:“都别出声,快往这里跑!”说完一脚踢开门,月光照进来,映出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三个半大孩子,还有两个蒙面人。

杨九大喝一声,用唯一的手臂挥舞着锄头,朝着那两个人砸了过去,一面道:“杨仲,快带你两个弟弟跑!”

两个蒙面人挺刀来迎,杨九心中悲愤,又护子心切,一时间不知哪来的力气,挡在两人面前,把锄头挥舞得虎虎生风,竟堪堪抵挡了一阵。趁着这个功夫,杨仲护着两个弟弟,绕过了他们便往门外跑。两个刺客哪能放他们出去,待杨九气力稍怠,立刻转守为攻,杨九本就只剩一条胳膊,又离开军营、种了好几年的地,渐渐不敌二人,只凭着蛮力挥舞着锄头往这两人身上砸。一个刺客瞅准杨九挥舞独臂时前胸露出的破绽,挺起一刀当胸而入,见一击得手,然后便欲抽出,视线已转向门口的三个小孩,眼看着便要朝他们而去。杨九见此大急,一心只想着让三个儿子逃出去,虽然被捅了个对穿,竟连疼都顾不上了,猛一拧身,胸口里夹着的刀带得这个刺客踉跄了下,杨九也不管后面的刺客如何,趁此机会一挥锄头,狠狠砸到眼前这个人的脑袋上,这一击奋起平生之力,竟是将这人的脑浆都砸了出来。见这个刺客倒在地上不动了,杨九还未来得及转身,忽然腰间一凉,低头见自己肚子前又冒出一柄刀尖,随即这刀尖向里一缩,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个汩汩冒血的透明窟窿。杨九眼前一黑,踉跄一下便往前倒,刺客扔下他,提刀冲向门外。杨仲见父亲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目眦尽裂,将杨四交到杨季手里,把两个弟弟猛地向前一推,转身大喊一声“爹!我来救你!”便跑了回来。杨九含着口血朝着门外大喊道:“好孩子!杨季,带着弟弟快跑!快跑!”刺客见这么一个半大的少年自投罗网,哪里跟他客气,上前一步举刀便砍,忽然觉得脚下一绊,低头看去,竟是杨九用他那条独臂死死抱住了他的小腿,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杨仲猛地扑了上来,对着刺客拿刀的手狠狠咬了下去。刺客大叫一声,握不住刀,长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他用力挥动胳膊,杨仲却死死咬着绝不松口。刺客怒极,弯腰用另一条胳膊抽出杨九胸前的那把刀,抬起手臂将死死挂在他胳膊上的杨仲扬到空中,另一只手反手在他喉咙上一割,一刀便将他的头砍了下来,挥手将还挂在自己身上的脑袋甩了出去,然后对着杨九心窝狠狠抬脚踩下。杨九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死死盯着门外,终于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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