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_分节阅读_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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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豪被顶了一下,但因为顾忌着王晟是丞相,比不得蒯茂这个屁股还没坐热的谏议大夫,只得压下怒火,死活把到嘴边的脏字咽了回去,喘着粗气道:“仁义、仁义,一天天满口都是仁义,听的人耳朵都长了茧子,我说丞相,仁义能变出人来?还是能变出地来?噢,那要是仁义了就能赢,还要我们这些将军干什么!干脆都回家种地得了!”

王晟道:“昔日高祖入秦,围宛三匝,善封宛城太守,示天下以仁,而后引兵而西,诸城无不下者,此为仁可得城。而后高祖入关,约法三章,使秦民知德,唯恐高祖不为秦王,而后高祖发关中之兵以征天下,此为德可得人。以力取地,虽有数胜,一败则跋前踕后,一溃千里;以势取地,虽有数败,一胜则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何为力?甲兵之盛为力,虽不可无,亦不可恃。何为势?人心所向为势,虽不可见,亦不可失。右将军可仍有不明?”

刘豪瞪大了眼睛,一张脸涨得紫红,偏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抬头看向刘符,刘符摸摸鼻子,也没说话。

“臣……”从很久之前便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孙援突然小心开口道:“臣担忧……赵人善战,若是此时资助了赵国粮食,恐怕养虎遗患。王上取洛阳后,与赵接壤,且一月前为救魏国,我国与赵曾动干戈,使其未得安邑、吴城等重地,赵人怀恨,待明年赵国恢复了元气……臣恐其与我交恶,王上借粮,便与自损以资敌无异。”

“就是!”刘豪听他说的在理,猛地一锤大腿,忙不迭地附和道。

王晟先没理孙援,而是看了刘豪一眼道:“赵国若来攻,我便师出有名。古人云,以有道伐无道,以无德让有德,此为天道,兴义兵者,未闻有败。右将军若畏赵人善战,不能取胜,未战先怯,不妨如方才所言,解甲归田,耕稼陶渔,仍不失为人生幸事。”

“我有何惧!”刘豪大怒,高声叫道。

“将军既不惧赵国,我大雍便无养虺成蛇之虑,先与后取,又有何难?”

刘豪只得气冲冲地闭了嘴,王晟见状便又转向孙援,“偏将军可还有话说?”孙援见刘豪尚且不敌,哪还敢再说一个字,拼命摇头,恨不得能躲进砖缝底下去,让王晟看不见他才好。

于是王晟仰头看向刘符道:“王上方才言及,欲从赵国灾荒之中取利,臣以为王上借粮,其利在远不在近。若使赵人感我仁义,怀我之德,日后得赵必易!河北之民,久在边远,悍勇成性,难以教化,若得赵人之心,胜过兵马十万,此为天赐良机,王上岂能纵之?”

“丞相这张嘴真是厉害……”刘符呵呵笑道,见下面无人附和,只得端着笑脸暗暗叹了口气,随即面色肃然道:“我意已决,便借粮于赵。”

他此言既出,便再无更改。刘豪重重喘气,孙援垂头不语,蒯茂半阖着两眼,王晟沉默地俯身一拜后,直起身子重又坐好。

刘符坐回正首,膝盖方一搁在席上,窗户便被吹开。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狂风卷着鹅毛大雪,直奔屋内而来,扑灭了殿内数盏灯火,吹得众人衣袂翻动。宫人正欲关紧窗户,刘符却摆摆手道:“开着吧。”宫人不解其意,但仍乖乖退下。

刘符一瞬不瞬地看着外面的雪,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解释道:“这雪是下不久的。”

这雪如斗玉龙,飞鳞甲,纷纷扬扬,席卷天地,好看的紧。但下得如此咄咄逼人,又怎能长久呢?

第27章

“王上,臣请赴赵。”刘符让众人各自回去,王晟却坐着没动,待人走尽后突然道。

刘符一愣,随即笑道:“这等微末之事,在军中选一粮秣官便足以胜任,何劳景桓亲去?”

“王上忘了,此行的目的实不在于借粮,臣恐他人不能胜任。”王晟顿了一顿,微笑道:“何况臣还有一个目的。”

“哦?景桓有何私事?”刘符靠在凭几上,也笑道。

“臣非为私事。王上与赵国,两年内必有大战。此为千载难逢之机,臣赴赵,既可知其山川地貌,又可探查各地虚实。臣遍视群臣,余人不足成此事,臣必得亲赴此行,请王上明鉴。”

刘符噎了一下,随即大笑。曾经有人和他说王晟外虽恭谨,性实狂妄,目无群臣,恐非久居人下之人,让他废去王晟相位,他当时虽把人打了一顿,但对他的话也不是全然不认同。他也觉得王晟性虽持重,但也颇为傲气,很少将旁人看在眼里,不过因为他倒还不至于恃才放旷,于是便不以为意。此事才过去不过四五年而已,说来也并不长,但已是隔世,自从王晟死后,哪还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没想到今日又听到王晟这样说话,除去久违的熟悉之外,他反倒觉得十分有趣。

刘符笑了半晌,王晟却没了笑意,淡淡道:“王上因何发笑?”

刘符忙止住笑,摆摆手道:“想起来一件旧事而已。此事确实没有旁人能够胜任,只是……”

“王上可有何顾虑?”

刘符犹豫了一阵。上一世虽然本来是王晟攻下赵国,那时刘符正一意与何武纠缠,未过问灭赵之战,但事后也与王晟细细分析了几场大战,故而山川地貌,他其实已经大致清楚了,本不劳王晟跑这一趟,但又没法直说,直说了王晟也不会信,于是刘符想了想道:“赵人善战,我三秦之兵也从不怯敌,若兵粮足备,将士用命,料来破赵不是难事。两军一旦开战,斥候往来,虚实自知。此次赴赵借粮,深入赵国境内,我不能派太多人马,景桓身为我大雍丞相,用不赀之躯,临不测之险,身入虎狼之地,我心不安。且燕赵自古为苦寒之地,景桓体弱,为我多有辛劳,时常缠绵病榻,岂忍驱驰若此!”

王晟却沉声道:“两军交战,各用诡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斥候不可尽信,必当庙算于先,然后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兵法云: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此为知己知彼之机,王上如何当断不断?且臣随王上共举大事,忝蒙眷遇,但恐无以效命,有负所望,何惜此微末之身。王上岂能因一人而废国家大事?”

刘符一片好心,却被嫌弃优柔寡断,不禁颇为怨念地抬眼看向王晟,见他虽然神情严肃,面带责怪之意,但眼神却分明柔和得狠,不禁心中一动。

他一向觉得王晟性情有些冷硬,让人难以亲近,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尽然。

刘符私下里能和许多亲近的大臣勾肩搭背,但和王晟做了十一年的君臣,到最后也只敢拉拉他的手,生怕冒犯了他。但这时候,刘符怔怔地看着王晟的眼睛,忽然觉得手心痒了起来,如同有虫蚁在血管里爬行,无论怎样刻意地不去想,这股痒意都能平而复起,难以忽视。

他忽然想……

“王上?”

刘符猛地回过神来,手心里的痒一下子传入心里,一跳一跳的,比方才更加明显。他觉得有些热,攥紧了拳头看向外面,见窗户并未关上,只得又转过头来,沉吟片刻后终于同意道:“既如此,只有辛苦景桓一趟了。”天时无常,上一世赵国并没有这样的灾荒,而且自从他称帝后,赵国便陈兵西南,既为防备,也为示威,虚实之数,确实应当有所不同。

“臣领旨。”

刘符颔首,“何日动身?”

“要看王上准备给赵国多少粮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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