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_分节阅读_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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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符身着衮冕,端坐在御座上,颇有些紧张地看向门外。

冬去春来,转眼王晟治理司州已满一年,今日便是他回长安的时候了。刘符今日不穿常服,特意换上了这身只有元日听朝时才穿的衮冕,以示对王晟的爱重。因为知道王晟今天便到,他昨夜都没有怎么睡着觉,大部分时候是在想王晟,偶尔也分一些心思想想别的。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王晟这次卸去司州刺史的职务、回长安主持国政,对刘符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宣丞相、左将军进殿!”

刘符不动声色地伸长了脖子,过不多时,便见门口闪过人影,王晟走在前面,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刘符没注意他。他们一行刚入长安城,便被刘符一早就派去城门口等候的人迎了过来,故而此时王晟还未来得及换上朝服,只是穿了一件月白长袍,是寻常百姓的白衣打扮,本不合于朝会的规制,却也没有人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弹劾他。

刘符见惯了他金印紫绶的模样,这时一见,不禁颇为惊讶。不论别人怎么看,但在这时候的刘符看来,王晟虽然穿着一身寻常的白色长袍,却简直就好似谪仙一般。他两手捧着节钺,缓步朝着殿首走来,窄瘦的腰线收进一条淡青色布带中,比上次见时更显单薄清癯。刘符既心疼又心动,忍不住在殿首站了起来。

“臣王晟,奉命兼领司州刺史期年,今向王上覆命。”王晟站定,将节钺举过头顶,而后跪地道。

宫人从王晟手中接过节钺,刘符挽起前摆,快步走下殿陛,对他降阶相迎。他托着手臂扶起王晟,刚一握上腕骨就觉出他又清减了些,顿了一顿,不禁动容道:“丞相,此番又辛苦你了。”

王晟顺着刘符的力气站起,“助王上治理国家,本是臣下之责。”

“好、好。”刘符点点头,顾忌着众人,只得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丞相回来,司州刺史的位置就空下来了,诸位看叫谁顶上去合适?”

众人正想着,王晟先开口道:“王上,臣以为司州司马袁沐可任。此人精于庶务,能断大事,兼又熟悉司州政务,可领一州。”

“既是丞相举荐——”

“王上,臣反对。”

刘符正欲欣然允诺,忽然听见一道半粗不粗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心想这是谁的声音,这么难听,于是循声转过头去,这才注意到跟在王晟后面进来的是自己的亲弟弟。才一年多未见,刘景已经长得快要和他一样高了,身材也壮实了些,让人怀疑是不是王晟身上少的那些肉都贴在他身上了。刘符满意地打量了他一阵,才问道:“为何?”

刘景看了王晟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举荐袁沐。洛水决堤一事他也清楚,早就认定袁沐是个自私自利、不识大体的小人,在洛阳时就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这时听说要让袁沐当司州刺史,心里更是难以接受。他斟酌片刻,用正在变声的嗓音长话短说道:“回王上,袁司马对我大雍并无功绩,又于人品有缺,臣以为此人不能大用。”

刘符没想到他们两个在这事上会有分歧,闻言又饶有兴味地看向王晟,王晟道:“袁沐有治水之功,小节有损,大节无亏;处淤泥之中则染,处清流之间则正,王上若能善用此人,必能有益于国。”

刘符思索片刻,决定还是听王晟的,“那就擢升此人为司州刺史。”

刘景颇为愤愤不平,但也没说什么,气冲冲地退到一旁。刘符看着好笑,又说了几句,便匆匆散了朝。

王晟治司而还,照理应该摆下宴席为他接风,但王晟从来不喜如此,又不能饮酒,饮宴之间颇为无趣,刘符也就不办了。但他也没放王晟和其他大臣一起走,散朝后便让赵多将他引入后殿。

刘符从来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既已自明心意,就自然不会按兵不动,虽然知道对王晟摊牌后他可能不会接受,甚至有其他更严重的后果,但他不可能因此就永远把话放在心里,藏着不说。以他的风格,向来是有进无退、能进五分绝不进三分的,从不会让自己受制于人,这几个月来他也想明白了,一味躲着王晟绝不是长久之计,反而应当积极寻找战机。他知道,王晟得知后会大怒,是建立在他不喜欢自己的基础上的,既然如此,让王晟也喜欢上自己便是破解之法。想到这,刘符松了一口气——天下事最怕的就是没有头绪,一旦有了目标,剩下的就是怎么做了。

让王晟在不发现自己喜欢他的情况下先喜欢上自己,在这时候的刘符看来,要比攻下赵国固若金汤的太原城更难一些,但他也不因此退缩。他遇到的雄关数不胜数,没有一个不是城坚池深,最后还不是全都被他拿了下来,举凡是他想要的东西,最后就没有得不到的。刘符对自己颇为自信,况且现在王晟在明处,他在暗处,王晟虽然心思深沉、性格冷淡,现在还城坚池深,难以攻破,但也不可能全无破绽,他试探几番后,定能找到突破之法,哪怕是奇兵突袭不能成功,他也已经做好了围上个一年半载、和他打持久战的准备。

刘符一边暗自琢磨一边点头,见王晟被赵多带了进来,他用审慎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王晟一番,竟然下意识地搓了搓手,忽然对着他笑道:“景桓,请坐。”

王晟迟疑地坐了下来,看了刘符头顶一眼,“旒冠沉重,王上还不摘去吗?”

“啊,”刘符方才想事情想的出神,竟把这个忘了,他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想要自己摘下来,却忽然灵光一现,又放下手道:“景桓,你帮我摘吧。”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上次不就是你帮我摘下来的吗?”

“是。”王晟不疑有他,应了下来,起身来到刘符身后,当真替他摘起了旒冠。上一次他回长安时,刘符不知为何故意疏远了他,这半年来,他就像一个不停地揣摩上意的佞臣一般,忍不住在入睡之前反复琢磨,却无论如何都猜不出原因。今日一看,似乎这疏远便如它忽然出现时一般,忽然地又消失不见了,刘符完全恢复了原先的样子,变得又愿意与他亲近了。这样出乎意料的变化本应让他警觉,可是他却觉得松了一口气,王晟颇为无奈,只得专注于眼下的事情,一只手扶在刘符的冠上。

他想,无论如何,刘符都是不会真的猜忌他、疏远他的。

刘符任王晟轻轻抽出头上的玉笄,恍惚间想起他刚称王的那时候,王晟也是和现在这样,缓慢又庄重,慢到极处甚至就又显出几分温柔来。他记得那时王晟的袖口中有一种淡淡的竹简的香味,将他的心神扰得一乱,那种仿佛被羽毛扫过的感觉让他现在想起仍觉记忆犹新。见这时王晟的袖口正垂在一旁,刘符便又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次却没闻到什么竹简的清香,反而有一种发苦的药味。他的心猿意马一下子收住了,转身一把握住王晟的手腕,在他小臂上捏了捏,皱眉道:“景桓,你当真瘦了。”

王晟有些赧然,想将手收回来,却抽不动,只得道:“多谢王上挂心,臣没瘦。”

刘符见王晟抵赖,明明生气,却也无可奈何,虽然这一点在他看来是显而易见的,但他也没办法向王晟证明,感觉像是吃了一个哑巴亏。

“我听说你在洛阳的时候,又生病了,病得厉害吗?现在还在服药吗?”

王晟愣了一愣,笑道:“臣早已无碍了,现下在服一些温养的药。”

刘符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见王晟这时候脸色尚好,才终于放下心来。但他仍然对王晟抵赖的行为十分介怀,想了一想,忽然解下腰间的玉带,不容分说地围在王晟腰间,比量了一下之后,又捏着某处拿下来,另一手抽出腰间佩剑,在玉带内侧自己捏住的地方轻轻划出一条线,待把这些全做完后,他才转身对王晟道:“这次便罢了,日后你可敷衍不了我。”

王晟任他动作,半晌才反应过来,心中随即泛起一阵温暖的无奈。他将玉笄放在一旁,抬手将冕从刘符头上取下,口中道:“臣如何敢敷衍王上。”

“我看你这一句就是敷衍,”刘符去了冕,顿觉轻松,甩了甩头,闻言哼了一声,显然不信他的这套说辞,片刻后却敛了神色,认真起来,“景桓,往后还长着呢,你要养好身体,可不许糟蹋自身。”

“是。”王晟应道,“王上莫要担忧,臣心中有数。”

“嗯。”刘符不再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反正以后有他看着,也不可能再让王晟自己折腾自己,落得和上一世一样。他暂时放下此事,心思便活了起来,垂着头想了一阵,忽然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景桓,你半年没回家了,回去看看吧,晚点我去你那蹭顿饭。”

王晟隐隐觉得刘符今天有些奇怪,却也说不上奇怪在哪里,只得应道:“是,臣现在就回去命人打扫。”

“行,那就晚上见了。”刘符站起身来,也不挽留。

“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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