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有相逢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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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跨出门槛,抱拳朝将军行礼:“原来你找相爷啊,相爷上朝去还没有回来呢!”童子抬起小手臂往街道尽头指去,那是皇宫的方向。

将军一瞬间有点不知所措,于是问童子:“丞相一般什么时候回来呀?”

“相爷可忙啦!有时候彻夜不归!”童子夸张地飞起双臂,弹花褂子悉悉簌簌。

“童儿,谁来了?”门后传来温和的男声。

童子回头朝门后面喊:“将爷来啦!来找相爷哒!”

朱红大门打开了半扇,将军瞥见里头回廊曲折,花木深深,丞相府里藏山不露水。丞相府的管家站在门中央,穿一身绛紫长衫,腰带上扣着玉钩。

他是个读书人,鼻梁上架着眼镜,眼镜是海外的货物,将军也是第一次看见。

“原来是将爷,失敬失敬。”管家拱手道歉,“将爷不如先小坐休息,相爷一会儿就回来。”

管家把将军请进大门,绕过雕花影壁,来到丞相的厅堂。丞相的厅堂很阔气,与将军府不相上下。厅堂顶上是藻井,垂挂着明珠,灼灼有光。

将军坐在巨大的山水挂画下,两边垂挂着乌木联牌,字体烫金,瘦长斜逸。

管家给将军端上茶,刚刚采购进来的大红袍,来自闽南的山区,丞相才喝了一次。将军不懂茶,闻着茶香只觉岩香四溢,好像闽南的女子,鬓边簪着白茶花。

童子站在门边朝里头探头探脑,将军看他可爱,抬手招他进来,童子走路蹦蹦跳跳,哒哒作响。

童子很懂礼数,回答将军的问题之前都要拱手。童子天生喜欢笑,说什么话都笑意盎然。

将军问童子:“你为什么住在丞相府?最近在读什么书?”

童子说:“丞相是我的老师,我是丞相的关门弟子。最近在读《诗经》。”

事实上,丞相就只收了他一个徒弟,吃穿都在府里。

童子之前是个孤儿,那年天灾,干旱旱死了很多人,父亲给他取名叫长宁,一世长安,一世长宁。

天子下诏接济灾民,那天帝都城门大开,城外红日微风。童子看到少年天子站在高台上宣读他自己写下的圣旨,日光正盛,华盖盈天。

那是年少的皇帝啊,眉心一朵朱砂的梅花。那些金光粼粼的金吾,遮蔽半个天空的华盖,飘扬在空中的云幡,上升到碧落,再坠落到山涧中的黄泉。像星辰升起,北斗指路;像黎明冲破黑暗的牢笼,举起火炬,大江流东。

丞相到难民营里去视察下属官员的工作情况,丞相那天没有穿官服,只是穿了一件很寻常的长衫,连花纹也没有。

丞相去炊事房里看,勺子一舀,只有稀稀拉拉几粒米。丞相当场骂了管炊事的官,朝廷拨下去的银粮全被狗吃了。

丞相身后一会儿就冒出了几个锦衣卫,杖责之后就架着炊事官走了。

那天掌印也在现场,东厂专门负责抓捕那些不听话的官。丞相一查就查出了几个小官克扣银子,再往上查,就是大官,再查,就是军饷。

这就是几年前那起案子,将军和他老爹就是这样被抓进大理寺的牢里,当然,他们是被污蔑的。

自丞相加大了监察力度之后,发到灾民手里的白粥也不再是清汤寡水。

丞相穿着便服,站在人群中分发那些救济粮,他笑起来慈悲又善良。

童子也曾从丞相手中接过热腾腾的白粥,那陶碗的温度,像火焰一样滚烫。

童子坐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丞相,看着掌印,看着锦衣卫,看着偶尔到来的天子。其实他并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那个笑起来很善良的先生,一定是宫中有头脸的人物;那个长得很美的先生,一定是天子面前的红人;那些穿着斑斓衣服的人,武功都那么高强。

他们都是国家的栋梁,巍巍如明光。他们站在日光下,像松柏,像泰山。那天子到来时的笙歌,吹到帝都上空,吹到秦淮的两岸,吹到大漠的更北方。那时的童子,还不知道何所谓志气,何所谓不败的繁华。

童子和丞相坐在一起,是一个雨天。丞相收了伞走进破败的棚子里,童子正好坐在他旁边。

童子往旁边挪了挪,给丞相空出一个位子。

丞相把伞放在脚边,坐下来,与他闲聊。

聊着聊着,丞相就把童子带回了家。丞相指着朱红的大门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童子生来就没有母亲,又在天灾中失去了父亲。在他的记忆中,家就是那间灯光昏暗的小屋和坍圮的篱墙。

童子仰着头去看门匾,丞相教他那个字的读音,说自己姓晏,名翎,字鹤山。

童子年纪小,还不知道一个姓氏代表的是怎样一种荣光。

那场天灾过后,天子威仪四海,时代再次送来久违的太平。盛世像夏季滔天的海潮,把天下人的命运,都安放在大海深处平静的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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