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有相逢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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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言自语罢,掌柜也就继续拨弄起他的算盘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丞相站在街边问花匠,转角处一间糕点铺子正在蒸发糕。

花匠说:“我昨晚等了您一宿,本想去找您的,顾虑着虞景明那边就没敢出去。今儿早上站在门前望着的时候,不知哪儿飞来一只镖,就钉在门柱子上,上面写着叫我来这儿接您。”

丞相自然是心下了然,他抿抿唇,掖着袖子没有言语。

花匠仔细看看丞相的脸色,见他面色苍白,眉骨下阴影浓重,眼眶都还是红的,一夜之间竟像是瘦了不少。花匠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平日里的丞相,威风八面,眼梢带着一万种风情。

“相爷,您昨夜去哪了?”

丞相看看街道的两头,皱着眉头咬嘴唇,半晌才淡淡道:“将军府。”

“将军跟您说了什么?”花匠问得小心翼翼,丞相今天脾气不对,要知道晏翎这种人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寻常人伤不到他一根毫毛,唯独翁将军除外。济南翁氏的公子,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能把丞相憔悴成这样,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本以为丞相会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但丞相的反应却出奇得平静了:“要是他真的跟我说了话,那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丞相的声音很安宁,温声如春雨杏花,在寂静的早晨显得有些寂寞。他低垂着眉目,手指轻轻抚摸衣上成双的黄鹂鸟,神态淡然。

花匠更是惊悚了,忙道:“将军他连门都没让您进?简直岂有此理!”晏翎是什么人,是当朝的丞相,是殿试的状元郎!天下除了皇帝他最大,走到哪不是菩萨一样供着?这个翁渭侨哪来的本事让丞相受这样的委屈?

丞相抬手打断了花匠,拍拍他的肩膀,语气蔚然:“无妨,是我欠他的,欠债总要还。将军没把我怎么样,你也别操心了。”

说罢,他抬腿往那热气腾腾的糕点铺子走去,花匠跟在他后面。糕点铺子前排着队伍,多半是早起赶路的行人,或者是摆摊的小贩。丞相站在队尾,耐心地等着队伍一点点往前挪。

“相爷,府里的厨子准备了早膳。”花匠提醒道。

“你闻见这香味了么。”丞相对花匠的提醒恍若未闻,“这是黄糖发糕的味道。我小时候在泸州,家里总要蒸这个。我娘也会蒸,切成小块端上来,有时候还要夹上一些桂圆和红枣。”

在花匠的记忆里,丞相庄严端正,不苟言笑,除了管家和童子,他很少与下人们讲话。府中出入皆是高官重臣,丞相是才子,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丞相很少与别人讲自己的往事,更别提这是十七八年前的往事。他忽而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强笑着按按眉头。可若不去想其他的事,思绪总要飘到将军那里去,梦中那个人的脸,挥之不去。

“童儿起来了吗?”丞相捂着一块发糕。

“天色还早,过会儿就该起了。”花匠回答道,“相爷快些回府去吧,要是见不到您,阿宁又要吵闹了。”

丞相微微笑了,天上的乌云正散去,裂缝中漏下来刺目的阳光。丞相徘徊了一下,说:“将军他,回去了吗?”

花匠一时不知所以,只得硬着头皮回答:“若是相爷是在挂念,我这就送您去将军府上瞧上一眼?”

丞相望了望城西,街市上车马渐渐多起来。帝都像一座囚笼,他在里面撞得头破血流。昨夜把眼泪流干了,今天双眼依旧涩得如黄沙。

“不用了。”丞相狠下心,撩起帘子坐进马车里,“回府去。”

花匠叹了两口气,这两个人,怎么就这么别扭呢?动不动就吵架,这回看起来还颇严重。不知道自家老爷哪里又惹到了将军,居然连将军的家门都进不去了!

转念又一想,这事儿不该赖虞景明么!偏把将军公主放在一块儿,这本来就是丞相的心病,一直不敢跟将军说,这会儿篓子捅破天,将军能有好脸色看才怪!

该死的,又是这个虞景明,这人怎么就这么白眼狼呢?丞相府好吃好喝招待着,从未亏待过他半分,但他三番五次搞出各种幺蛾子来。丞相一直没空去搭理他,这下都敢在将军头上动土了。

此人为祸患,必除之而后快。

“相爷,到地儿了。”花匠打起帘子,伸手要扶着丞相下来。

丞相撑着额头,脸色煞白,下车的时候脚步都是浮的。花匠把人扶稳了,探了探他的额头,才惊道:“相爷,您怎的烧起来了?”

“没事儿,就是淋了点雨,休息两天就好了。”丞相一口气断断续续,剧烈地咳嗽起来。

花匠连忙把人扶进房中,丞相说他靠着就好,花匠无法,只得拉过石青引枕给他垫在腰后,又喊人去烧了一壶老姜汤来。老姜汤辣得丞相嗓子像是在刮刀子,他囫囵喝下去了,腹中升起一阵暖意。

丞相烧得有些糊涂,寒噤一阵一阵的,身子外面热得像一团火,里面却冷得跟冰窖似的。花匠从外头给丞相抱来轻软的棉絮时,丞相半靠着身子睡着了。花匠轻手轻脚地伺候他盖被子,听到他糊涂的呓语,好像是在重复着叫什么人的名字。

世间百般劫难,只有情关最难闯。

花匠略微猜到了一些将相之间的事,再想想这么金贵的公子哥儿,在大雨里淋了一整晚,却连个面都没见着,怎能不叫人肝胆纠结!

院内,蒲川正在练刀。蒲川的刀术算是半个梁氏的弟子,再加上一点青城道士的太极,舞起来行云流水,腾挪之间有游龙纵横。院中时有落花,被刀气一带,倏尔之间草叶尽零落。

“怎么突然练起了刀法?”羲和坐在树上,一手拈着一枝木芙蓉,长长的衣袂垂挂下来。

蒲川没有立刻回答他,刀锋一旋,然后风声忽止,卷起的花瓣尽数落地,刀尖上正盛着一朵蔷薇花。他在百花中站定,而后笑着把刀尖往羲和那边送了送。

“不好好练刀法,怎么能去杀人呢?”蒲川说,“我可是你师父啊,搞不好师父要被徒儿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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