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还是射手座_分节阅读_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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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岚走进了安检区,转过身,顿足立定了,看着那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大厅的另一头。

“你朋友?”大概是因为这时段客流量少,难得清闲,安检员此刻居然有心情跟他闲聊两句。

“算是……吧。”对着一脸热情的公务人员,温岚难得迟疑了一下,多解释了两句,“大学时的校友。这地方我不太熟,中转的两个机场隔了太远,网上聊天时随口跟他提了两句,结果他主动说来送送我。”

“那你们感情一定挺好。从他那个州过来的路程可不近。”安检员笑了笑,将他的登机箱递给了他,“对了,他是不是个什么名人?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或许是杂志吧,他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平面模特,不过应该不怎么出名。”在安检员讶然的注视里,温岚不动声色地接回了箱子,道了声谢,继续往前走去。

明仲夜。当年在国外留学时和他就读于同一所大学,二人同级,只是明仲夜在数学系,而他在经济学系,经常跑去旁听数学系的专业课——顺带一提,莫敛是比他低一级的学弟。明仲夜的父亲是个华裔富商,母亲则是当地小有名气的话剧演员。明仲夜大概是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聪明狡黠,知识渊博,兴趣广泛,同时又有着英俊的容貌和优雅的气度——尤其是那副略带忧郁感的混血儿面容和右眼角斜下方那一滴将洇未洇的泪痣,有着独特的性感魅力,从很早起就让他成为了一群群追求者簇拥环绕的“万人迷”。

然而以温岚对明仲夜的了解,那人这副光鲜亮丽、教养良好的绅士外表之下,显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傲慢、自负,坚守自己独特的行事法则,似乎永远不愿被任何外在规则束缚,永远不把什么后果和惩罚当作负担,只在意当下自身的判断,对感兴趣的人和事富有激情,甚至为之带着点侵犯性和攻击性;同时,也有些轻佻,蔑视牵扯不清的软弱感情,往往在厌倦之后能毫不在意地抛弃掉自己曾经为之做出诸多付出和牺牲的东西……简而言之,“没有什么能永远困得住他。”

这样一个人,说与之“感情好”……大概就和一般人交际圈里的“认识,关系不算差”是同一个意思。至于那人会特地为了自己赶上一天路,只是为了这么见一面,大概只能证明,就和当年一样,自己对那人来说,还算是“有趣”的存在——当然,被明仲夜那样的人视作“有趣”,也未必就是件多好的事。

温岚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按下了脑中漂浮起来的一些其他思绪。

为了这次策划了那么久的收购方案的成功,为了确保在这中转的几个小时里能稍微获得一点休憩时间,他之前犹豫了很久,还是在那人一时兴起偶然送来节日问候的时候,跟对方提起了这次的行程。

他一向有轻度的神经衰弱。如果不是在那人的车上,如果不是在那种绝对安心的环境里……大概他很难睡着那么一小会儿。

只是为了这个而已。

绝对没有多余的考虑。

欠下的人情……其实若是从同行从业人员的角度看,他额外透露给那人的信息也不少了——要是作为情报贩卖出去估计价值也不小。但那人估计根本懒得插手:“比起拙劣的陷阱丛生的、充满了人为的重重失误、不够聪明的人也能靠一时运气发财的商业,还是数学比较直接,有更多逻辑上的美感,赢起来也比较有快感。”那人的兴趣在转移了无数次之后,似乎目前暂时落到了某些精深的科研实验的课题上——虽然,从那人的三两句话里,温岚能大致推测出,那大概也不是什么太理论教条的“科研实验”。不过那也不关他的事。

反正……如果那人真的嫌不够的话,大不了下次再认真请他吃顿饭好了。

除此之外跟那人相关的其他的事,温岚真是一点也不愿意再多想。

第2章

“带着各种任务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加班了三个月,终于拿下来了想要的收购……怎么不见你一点放松和高兴的样子?”光线晦暗的吧台上,有着精钢刻线般锋利侧脸的男人,对着他问道。

这是家藏匿于闹市之中、却用自己的巴洛克复古风格辟出了一块寂静之地的酒吧。消费水平不低,因此来往客人并不算多。但温岚喜欢这里的装饰风格,还有相对安静的氛围。

“我只是不像那些虚荣的享乐主义者,一旦小有成就就停下来庆祝,之后只想靠躺在上面大肆吹嘘过活而已……”温岚对着旁边的男人举了举杯子,“叶策,这次的计划顺利达成,公司的规模和影响力都得到了大幅的增长,我很愉快。只是,现在一切还远远不到能让我放下心来、轻松度日的时候。”

被唤作“叶策”的男人和他碰了碰杯:“我知道。但其实,在我们这个迅速变换、什么都好像不能长久的时代……要是按照你那样的标准,大概永远也没有人有休息的资格。你对自己过于严苛了。”

“也许。不过,每当我一想到,有很多事,即使到死,我都没办法完成的时候……我就觉得时间还是太少。”温岚顿了顿,摇晃着面前的高脚杯,啜了一口酒。

“你指什么?”叶策敏锐地问道,“单纯地关于工作?还是其他方面?”

温岚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接着话题深入地问下去,于是思考了一下:“包括工作……还有很多方面。”

“依我看,你是因为感觉到了人生里的空虚,才会担忧起它的不完整。”叶策慢条斯理地说,“没有人不畏惧死亡。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恐惧死亡前所度过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或者说,这个完整其实完全取决于每个人对自我形象的构想,对自身需求的预设。而你缺失的到底是什么?到底怎么样才可能完整?你确定你自虐一样的、工作狂般的生活方式,就能弥补你缺失的部分?”

温岚的手指无意识地扣了扣面前的桌面。面前这个男人鹰隼般的锐利洞察力,还有出于职业习惯的怀疑和诘问口气,让他微微地觉察到自身内心深处被窥探的不安,并下意识地感到一点反感和想要逃避——但他同时清楚,这份不同于周遭其他人浮于浅表、只靠称道和附和对方来维持社交谈话的直率和锋利,是他们的友谊一直能维持下来的真正原因。于是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把对方的话语来回想了一遍,最后略有些不情愿地承认道:“……你说得对。可能那样用工作填满一切时间,确实也不过是缓解我自身不安的一种方式。”

“我对别人自愿选择的生活方式一向没什么意见,只要他们不干涉和侵犯到别人。”叶策喝了一大口酒,“不过不管是从朋友的角度,还是从一个看过那么多反社会偏执型人格的警官角度,我都想劝你——别把自己和别人逼得太紧,也别总是一个人在台上唱完独角戏。”

温岚听了这句不禁笑了:“你担心我有朝一日会崩溃掉,去危害社会?”

“按你在工作上那简直缺乏同理心的冷酷程度,我还不如提前担心有人被你逼疯要去报复社会。”叶策也顺着他的话开了个玩笑,“到时候我可不想给你天天当保镖护送你回家。偶尔对一对你这张毫无波澜的冰山脸听听你毒舌能提神醒脑,长期对着我恐怕要得抑郁症的。”

两人笑着碰了碰杯,各自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又叫来酒保新倒了一杯。

“你有没想过,去好好谈场恋爱?”又喝了一会儿酒,叶策忽然没头没脑地抛过来一个问题。

温岚微微愣了一下,立即反问道:“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你就说有没有吧。”叶策干脆道。

“按我对你的了解,我不相信你是出于纯粹的好奇才问我这个。”温岚看着面前杯中红色酒浆里微小的气泡,“先告诉我真实的原因。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答案。”

“好吧。”叶策吸了口气,锋利的脸部线条似乎随着他下面缓慢出口的这些话而变得柔和了一些,“我最近……有点困惑于这个问题。”

温岚无声地望着对面人,等着对方继续自己往下说:“你知道,我一向觉得,所谓爱情,不过是为了满足人本能的欲望、自我认同和安全感……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这些需求的满足感都会消失。到头来,我们本质上,仍旧是孤独的。仍旧只有自己才能救赎自己。而所谓长久而完满的爱情,不过是转换了的忠诚——相比人类一时冲动产生的感情,它应该更类似于一种责任感,一种理智上下定了的决心和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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