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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蛇记_分节阅读_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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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琦轻叹道:“休说桓果,就连我也……”她一双柳眉往眉心攒去,又是歉仄又是怜惜地望着沈遇竹:“初见你之时,我真以为你是叛变君侯的奸细呢!”

沈遇竹道:“这伤势看着骇人,可到底未伤筋动骨。英琦,你该知道,主人若真起了杀心,我哪里会留得命在?”

屏飞羽一脸万念俱灰,喃喃道:“枉我自负聪明过人,机变百出,却原来只不过是被你们两人一唱一和的双簧戏耍得团团转!我……怎么竟没看出?”他自源头细细思索过去:“现在想起,您的表演确实有些竭力过度。乍然置身桓府的错愕、迷茫之情,稍稍有些不够到位。在宴席上拍案而起那一段,虽然极具感染力,是不是又显得有点过分浮夸了?”

沈遇竹抿唇一笑,颇有几分赧然:“我很不惯演戏,实在叫人见笑了。”

英琦拿剑尖在屏飞羽珠圆玉润的腮帮子上“啪”地一拍,惊得他往后一闪,几乎咬着了舌头。英琦嗤笑道:“这般趋炎附势的畏葸小子,你理他做甚?沈遇竹,我们还是快些撤离此地,向君侯回报罢!”

屏飞羽豁然惊觉,一声惊叫道:“糟了!这样说来,什么雒简临终前的遗嘱,什么在常山围剿代氏,也统统都是编来诱骗义父的圈套?那义父现在岂不是——!”

沈遇竹道:“雒氏立嗣的内幕,早已真假难辨,但是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此刻桓果已陷入雒氏和代族两军的围攻之中,恐怕性命无存了。飞羽,我劝你趁早另投明主罢。以你的才干,不愁不能再次崭露头角。”

屏飞羽何等机灵,当即听出沈遇竹无意取他性命,急忙道:“多谢师伯不杀之恩!”他本就面朝下趴在地上,挣扎着笨拙地叩了几个响头,扑得灰头土脸,谄媚地赔笑道:“哎呀,还是改不了口叫您师伯!我虽然没有这个幸运成为青岩府的门生,但是不管您看不看得上我,我此后都将以弟子礼敬奉您老人家的!”

沈遇竹笑道:“既然你有这份孝心,作为长辈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他从袖中取出那只彤管俯身别在他衣襟上,笑道:“望君好自为之,不要辜负我一片心意。”

屏飞羽自是称谢不迭,一面斜着眼顺着剑尖往英琦的方向瞟去。

英琦柳眉紧蹙,不甘道:“这小子油嘴滑舌、鬼灵精怪,就这么白白放他走了?”

沈遇竹道:“大局已定,不必再旁生枝节。走罢,主人还等着我们的回信呢。”

屏飞羽得意地朝英琦吐吐舌头,英琦哼了一声,抽出绳索把屏飞羽扎扎实实地绑了起来。屏飞羽被缚得哇哇乱叫,一边胡乱扭着身体往英琦身上蹭来蹭去,把英琦气得不轻,一面捆缚还得一面出手好生教训这个轻薄小子。

眼看沈遇竹他们即将迈出房门,屏飞羽忽然神使鬼差地叫了一句:“师伯!”

沈遇竹住了脚,回头微微笑着望过来。他轻袍缓带,长身鹤立,衬着身后皎皎月色,真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屏飞羽顿了顿,开口问道:“那些全是演戏吗?包括——雒易对你所做的一切?”

沈遇竹不料他有此一问,不由怔忪在原地。英琦骂了一声:“臭小子!”返回剥下他一只袜子,不顾屏飞羽鬼哭狼嚎,结结实实堵住他的嘴,一手抓住沈遇竹便往外走去。

她低声劝慰道:“沈遇竹,你不必烦恼,等我回到府里,立刻就向君侯细细禀明你的功劳。君侯最有识人之明,一定会对你刮目相待,那时……”她仿佛想到了什么,颊上一热,再不愿往下说。

“多谢你!我也这样想。”沈遇竹笑着应声,漫不经心地抬起眼来,正看见一只鸱鸮敛羽仃立在嶙峋萧疏的枝丫背后,喙上叼着一只染血的燕雀,静静地望着他。

沈遇竹朝它笑了笑,一双黑眼睛沉沉漠漠,在长夜之中映不出一点微光:

“我一定让他清清楚楚,晓得我的心意。”

第17章常山大捷

“嘭”的一声清脆空响,手中弓弦骤然崩断。旁侧的敌军见隙喊杀而上,雒易疾勒缰绳,避过刀锋,以箭为剑,生生扎穿对方咽喉。左手同时抽出腰间长剑,反手疾刺入另一人胸膛。不容稍歇,身后一阵刀剑破空之声传来,他当即夹紧马腹,旋身挥剑劈向身后。剑锋划开一圈长虹,只听一声惨厉嚎叫,来人兵刃落地,一颗头颅伴随一捧鲜血凌空飞溅。须臾之间,已手刃三人。

他提缰回望,桓府的军士在雒氏与代氏的围攻之下几被剿杀殆尽。长隘之上,尸体交相枕藉,鲜血浸染在黄土砂石之间,在月光下反射出幽冷晦涩的光。

分明大获全胜,心中却不知为何隐隐泛起不安之感。雒易率余部策马返回本营,代昌和雒宁已然将桓果擒获,绑缚在马前。

雒易收剑归鞘,翻身下马。那桓果兀自喝骂不休,见雒易走来,更是怒目圆睁,须发戟张,狠狠朝他啐了一口:“肮脏低贱的碧眼蛮夷,专使这阴谋诡计,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便解了老夫的束缚,堂堂正正地打一架!”

雒易并不动怒,旁侧的雒宁却按捺不住。代族尊重女子,她与众将士一同引弓战斗才罢,自是豪情方兴之时。当即上前,“刷”的一剑削去桓果半面胡须,娇声嗤笑道:“糟老头,论单打独斗,你也不是我叔父的对手,不过是看你人之将死,免你无端端出乖露丑罢了!”

雒易微微一笑:“桓果,若不是你贪愎好利,又怎会自投罗网?那**强令我饮酒作陪,今日我便以德报怨,斩下你的头颅作酒器,赐给你的子孙宗族开怀畅饮,你看如何啊?”

桓果一惊,大喝道:“你——你要对我的族人做什么?”

雒易冷冷道:“成王败寇,自古皆然。怪只怪你这个一姓之主愚蠢冒进,无能庇护自己的家族。从今夜之后,这大晋的版图之上,再也不会有桓氏一族了!”

桓果颓然在地,仰天叹道:“只恨我没能听进豫吉的话,步了富子的后尘!”

猝然听到“富子”的名字,雒易心内一动,不及细问,旁侧的军士已然长刀劈下,结果了桓果性命。

代昌见这边事了,便想带着雒宁回转代国,对雒易道:“雒大人此战大获全胜,可喜可贺!他日雒氏若有什么需要之处,只管叫我便是。”

雒易拉住代昌的手,笑道:“代兄谦恭太甚!此次能克敌制胜,全仰赖代兄调度精兵,与我并肩作战。今夜本是你我好好饮酒叙旧的日子,我却将你拉入刀光剑影之中,实在惶愧无地,乞代兄千万见谅才是!”

代昌是个亢爽汉子,见雒易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反倒出言宽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代人没那么多忌讳!”只是雒宁看着叔父亲切和善的笑脸,仍觉心中惕惕,一语双关道:“正因为是一家人,动辄打打杀杀,确实……颇为不美。”

雒易瞥了眼雒宁僵硬的笑容,拱手对代昌笑道:“阿宁说的不错。雒易承诺,将再择良辰吉日,重设好宴款待代兄,只有美酒佳肴,再无兵甲干戈。”

雒宁轻舒一口气,顿时喜笑颜开。代昌犹自不明深意,只拱手道:“那便多谢雒大人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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