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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蛇记_分节阅读_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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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伪装固然高明,”公孙卓心矜持笑道:“但‘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师兄弟对于彼此言谈举止,总有一份外人不能模仿的默契与了解……”

雒易若有所思,点头道:“原来如此。”

公孙卓心又道:“何况我和遇竹昨日才见过面。”

“……”

事已至此,强装已然无益。公孙卓心道:“雒大人,我明白你的顾虑。然则,管仲于桓公有射钩之恨,桓公尚能用人不疑;解狐于祁奚有一世之仇,祁奚尚能举贤不讳。君子之道,忠恕而已。雒大人不计前嫌,这般挂念遇竹的安危祸福,还甘冒千辛万苦陪他行此险途,这其中的至交情谊,着实令我感动……”

雒易越听越觉诡异,趁隙插口道:“公孙大人,你恐怕有所误会——”

卓心亲切笑道:“你肯随遇竹叫我师兄,我很欢喜,不必再改口了。”

“……”

雒易并不知晓昨日沈遇竹是如何向公孙卓心描绘二人的关系,但见公孙卓心并无敌意,索性对这节避而不谈,只道:“总之多谢体谅。但是,沈遇竹的失踪十分蹊跷,除了齐国方面的动向,师兄是否能够提供其他的线索?”

公孙卓心唤来辖区内的里正,排查了近日来本地出现的异乡人及其行踪。雒易一一记下。其时天色渐晚,雒易正待告辞,却被公孙卓心唤住。

“昨日遇竹走前交给我一封信,说是若三日内有人来找他,便将这信转交。”

雒易反问道:“他怎么知道我会来?”

公孙卓心眨眨眼:“你一定会来,不是吗?”

“……”雒易不知如何驳斥,心道:“你是不知那羁縻丹发作起来何等厉害!若不是受制于斯,我何必要搅合进你们青岩府的恩怨里去!”一面拆信一看,里面只有一张薄薄信笺,正誊着一张药方。

雒易不敢置信,来来回回将其看了四五遍,心道:“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这便是羁縻丹的解方?”

决素给的解药只够他几日安全无虞,但眼前的解方若是真,便能一劳永逸解去束缚雒易的羁縻丹效力。他心内震动,疑窦丛生,想道:“沈遇竹到底是何用意?他处处料在事先,表面看似‘被人劫掳’,说不定其实是他主动诱蛇出洞的把戏,其境遇未必有多么危急!我巴巴地赶过去,岂不为人耻笑?如今解药已到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只是……只是……”

他明知于情于理,均是走为上策。但若当真一走了之,却是举步维艰,无论如何也决断不下。他沉吟道:“沈遇竹这小子诡计多端,这药方怎会是真的?他定然是为了设计试探我!玩猫捉耗子欲擒故纵的把戏,又想着教我多吃一番苦头。哼,我怎会再中他的计?”

一虑及此,顿时浮翳一扫,气定神闲地取出第三只锦囊——同样熟悉的绢条,同样熟悉的四字,悠游而舒缓地写着:

“快来救我!”

第47章

日往西移,舟往东行。坐在尾舷旁的沈遇竹又在心内算了算,陷身到这座艅艎王舟已是第三日了。

清风徐来,浮光跃金。那白衣小姑娘正寸步不离地高坐在桅杆上,吱吱嘎嘎地吹演着一曲走调的《采薇》。该来的人不来,该走的人不走,沈遇竹望着船下一路尾随着的鱼群发呆,心内十分郁卒。

船底“哗然”一阵水响,一个红衣少女像只腾跃龙门的鲤鱼,极轻捷灵敏地跃上了甲板。一身晶莹水珠顺着她鹅脂般光滑的肌肤簌簌滚落,小臂往下,左手被齐腕斫去,装钳着一只寒光熠熠的钗,正扣着一尾活蹦乱跳的大鱼。她气咻咻地仰头冲白衣姑娘嗔道:“吹得丑死啦!该死的惊蝉,当心我折了你的笛子!”

惊蝉充耳不闻,一心沉浸在自己惊世骇俗的乐声中。红衣少女叉着腰,骂骂咧咧围着高耸入云的桅杆绕了两圈,终究放弃了上去和她拳脚理论的打算。她将鱼往舱后一掷,这才看见正徐徐然拂落袖上水珠的沈遇竹。

她展颜一笑,俯身解下衫子,旁若无人地拧着,笑道:“沈公子,夫人今日未召你么?”

沈遇竹现在已知道这姑娘唤作“醉鱼”——人如其名,酒窝浅盛,叫人见之辄醉。他笑道:“还早吧?酉时还差一刻。”又问:“今日还是绘蛛姑娘接引吗?”

醉鱼丰腴的颊边漾出梨涡,仰起脸来咯咯笑个不止。沈遇竹眨眨眼静候着。他明白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把笑当作是胭脂,无事也要往脸上缀一缀,不用当真去追究什么深意——然而醉鱼的笑意却是有本有据的,冲着他身后走来的玄衣少女笑道:“绘蛛妹妹,你看!说不了两句话,就要惹到你身上去了!”

绘蛛微不可察地冷哼一声,姗姗地立住了步子。她有一双碧蓝的眸子,雪白的颊上布着细细的晒斑,颇自悔地生了一副峭直颀长的骨架,还未来得及覆上玲珑起伏的脂肉,乍一看简直像个乏善可陈的少年。对于沈遇竹额外的留意,她虽暗暗自得,却仍不忘时刻装出一种凛然不可轻犯的神气,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声道:“公子,夫人有请。”

沈遇竹顺从地应了一声,起身便随着她走。又有两三个纤腰束素的少女谈天说笑着,抬着一只大箩筐往船尾走去。空气中漾来少女们甜腻的脂粉香气。在这地方呆着,很容易让人忘却自己身陷楚囚之困。但沈遇竹虽然生性舒阔,却是个很难以沉溺而致忘形的人,尤其他正好扫了一眼少女抬着的箩筐——盖子未掩好,筐沿上死沉沉地搭着一只男子的手。

“那是谁?”他问。

绘蛛冷冷道:“上一个‘沈遇竹’。”

他听到身后传来重物投入水中的哗然声响。他总算明白,那群鱼为何要一路尾随着这艘船不肯散去了。

他随着绘蛛行到一间华美舱室前,便听到室内传来女子柔美清雅的声线:

“沈公子到了?请进。”

绘蛛既已将人送至,一语不发,转身便走。沈遇竹只得自己举步入内,应了一声。此间较他暂住的舱室更为宽敞精致。内里以绫罗帐幕隔开,四周不设明燎,只有一盏盏鎏金宫灯燃着磷磷火光,光影摇曳,似虚如幻,仿佛置身水晶龙宫。

女主人端坐在帐幕之后,笑问道:“绘蛛又悄悄跑了?这个没规矩的丫头!沈公子,劳你大驾,将手边的烛台递过来,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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