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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蛇记_分节阅读_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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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身负重伤,身手仍旧不俗,几个起落便追到二人身后。**内狭长逼仄,雒易攥着沈遇竹发足狂奔,但见前方堂皇冰窟之内那具大鼎,心生一计,纵身一跃,冲到鼎前,提起鼎盖,甩向身后穷追不舍的秦俣人。

秦俣人本要冲出**,被呼啸而来的青铜鼎盖迎面袭来,伸手格挡,将鼎盖随手打了回去。那鼎盖撞在冰穹顶之上,只听“咔擦”一声碎响,顶上冰棱哗啦啦碎裂下落。

秦俣人浑身一凛,心道一声“不好!”正要全力奔出**,却被沈遇竹弩箭连发,迎面攻来,只得仓皇错步闪躲,半步前进不得——正在这一瞬之间,雒易已抓起鼎足,灌满劲力,朝着秦俣人所在的洞穴**狠狠砸去!

那百斤铜鼎“砰”地撞击在冰面上,霎时,本已碎裂的穹顶绽开一条裂缝,“噼里啪啦”绵延不断,愈裂愈长,终于哗然坍塌,冰棱雪屑纷纷扬扬哗然落下,将那方狭小的洞口封了个严严实实。

雒易一把攥住沈遇竹的手,低道:“这困不了她多久,快走!”

二人奔到出口处,以匕首插入冰面上,循来路一路攀上冰梯。但听得身后秦俣人暴跳如雷,将冰墙砸得砰砰作响。不一会儿,那咒骂声歇了,却换成了一声声尖利刺耳的吟啸,似乎在召唤着什么,不多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动声传来。

他们攀着冰面往下一望,但见满地蜘蛛、毒蝎、蚁虫自四面八方汇集中央,簌簌飞快爬动,朝二人围拢而来。俯瞰之下,竟如一波又一波的青紫波浪,翻涌着吞魂噬魄的忘川之水,沸腾着阵阵腥风,一旦坠入其中,便是筋溃肉烂、尸骨无存!

二人不敢稍歇,手足并用,好容易迅速攀上冰面。沈遇竹连声唿哨,外头静候已久的骏马奋鬣奔来。雒易提起一脚踩碎爬到足下的蜘蛛,正欲上马,忽觉膝骨一阵刺痛,双膝一软,几乎跪倒。

沈遇竹一把扶起他,甩出一箭,将趁机近身的一尾银瘢黑蛇钉在雪地上。雒易心知这是方才被秦俣人一番摧逼,功体受损,引得膝上的旧伤复发。他不愿拖延,咬牙硬抗下伤痛,拉住缰绳翻身跃上马背,又将沈遇竹拽了上来。

茫茫雪野狂风呼啸,毒虫的攻势稍稍被阻遏,却仍有几只毒虫抖颤鳞翅在身后穷追不舍。一只毒虫挣脱风力,“呼”地落在骏马的眼前。马匹骤然吃惊,“唏呖呖”一声哀呼,几乎人立起来。雒易甩动马鞭,鞭稍将毒虫堪堪击落。然而那毒虫足螯上的毒液也已经侵入骏**部,痛得它猛地摆头狂嘶,不住跳跃颠仆。

雒易急勒缰绳,几乎将马鼻拽出血来,才勉强控住了受惊发狂的马匹。他再顾不得许多,马鞭连响,催逼着马匹只管迈开四蹄发狂疾奔。

沈雒二人策马逆风急奔,险险自这毒阵中逃离,这才稍稍歇了口气。

马匹眇了一只眼睛,视物不清,哀鸣连连,踯躅着不肯行进。沈遇竹靠在雒易怀内,看着他攥握缰绳,颇为吃力地把控方向,忍不住发笑道:“雒易,你听过那个‘瞎子和瘸子’的笑话没有?”

雒易焦躁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话!”顿了一顿,又勃然怒道:“还敢说我是瘸子!”

沈遇竹笑道:“真对不住!我迷糊得很,实在有些胡言乱语了……”

一脱离险境,紧绷的躯体忍不住便松弛下来。雒易觉察身前之人晃了晃,似是要跌下马去,下意识伸手一扶,却触到一手湿漉漉的鲜血。

雒易耳内“嗡”的一震,错愕道:“你受伤了!是方才——?”

他想到方才冰窟之中挣命狂奔,秦俣人失智癫狂,一路紧追。沈遇竹始终护在他身后,恐怕就是那时又被她凌厉掌风波及。

沈遇竹摇了摇头,安抚般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低声道:“你的手下去引开齐兵了……然而对方人多势重,挡不了多久。我猜这时候……”

雒易不愿他劳神多言,截住他的话头,道:“这时候齐兵定然在下山的要道上遍布埋伏,我们再跑也是徒劳,索性找个地方歇息,料理你的伤势才是紧要!”

沈遇竹喘一口气,急切攥住他的手,低声道:“不……你听我的,现在立刻转南十五里到雪山山麓……你沿着河谷再往西……”

雒易扯开他的外袍,但见他胸腹上的疮口不住淌血,将青色的衣袍浸透成了深紫色,不由双眼发红,抗声道:“你禁不起颠簸了!——不,我现在便找个地方给你上药……”

他双目赤红,满面阴鸷,咬牙道:“之后管他什么追兵,爱来便来罢!”

他本是行到山穷水尽之处也不肯束手就擒之人。然而见到沈遇竹伤势沉重,性命已然岌岌可危,霎时间焦心如焚,竟把一身筹谋算计全都洗去,只剩下一腔不管不顾的倔强蛮勇。

沈遇竹看他不肯听劝,不由眉头紧蹙,道:“雒易……这时候,你就别和我争了——”心内焦急,冷不防牵动伤口,痛得呼吸一阻,猛地痉挛起来。

雒易惊得勒停马匹,忽然想到什么,低声道:“沈遇竹……你的——”

沈遇竹咬牙忍过疼痛,低低笑道:“是啊,我的知觉回来了……”

他伸手握住雒易的,靠在他怀内,阖眼笑道:“原来受伤这样疼,雒易,亏你受得了……”

雒易心头砰砰作响,一手从怀中取出金疮药,低声道:“我这便为你上药。会有些疼,你暂且忍一忍……”

沈遇竹温驯地点点头。雒易撕开他被血浸透的衣袍,洒上药粉,裹扎伤口。亲眼近前一见,才知沈遇竹身前的伤口狰狞可怖,胸口上的剑疮和腰腹上的抓痕竟已深入脏腑,真不知他一路颠簸,是在一声不吭地忍耐何等的剧痛?

他不明白这是何征兆,只是觉得沈遇竹好容易回复知觉,本该啖膏粱、饮美酒,撷红梅山茶,将一切芬芳美味尽数补足。如今,非但没有享过一刻安逸悠闲,反倒受尽伤疮之苦,随着他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仓皇逃命,生死未卜……

沈遇竹阖着眼睛,也能感到雒易的手指在不住颤抖,轻声道:“你别难过……这是好事。”

雒易听不分明,道:“什么?”

沈遇竹轻轻偎在他肩头,埋在他散落的浓密鬈发之间,深深吸一口气,笑道:“雒易,你真好闻。”那语气虽然疲惫低缓,却掩不住无限眷恋欢喜之情。

雒易眼眶发热,紧紧抱住他的肩膀。但听耳畔狂风咆哮,将满地残枝雪屑席卷入半空之中,又在雪地上狠狠摔得粉碎。然而他抱着沈遇竹,怀中感受到他身上的温热,便觉得一颗心安如磐石,方寸不乱。

沈遇竹上了伤药,剧痛有所缓解,却另有一股倦怠疲惫感席卷而来。他知道自己失血过多,神志清醒不了多久,一意要劝服雒易,待呼吸稍稍平缓,便又喘息着开口道:“雒易,你信我一回……立刻动身……”

雒易轻轻打断道:“你不必说了,我依你便是。”他将沈遇竹慢慢扶上马背,一抖缰绳,策马往南边山麓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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