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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心人_分节阅读_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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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波鲁正在整理书架,被我这么一叫,头顶一本即将搁进架子的书便噗通砸上了他的脑袋。嗷地一声,黑袍的修士捂着额头的淤青四处乱蹦,就像一只在屋子里四处弹跳的皮球。

我观赏了一会儿名画《凯思扬之死》,坐到抛了光的红木桌旁,“行啦,不过是没见血的小伤。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那本《亡灵之秘》给我找出来?”

“那本书就在桌上呢,我刚刚看完,陛下。”波波鲁顶着脑袋上那枚鸽子蛋大小的肿包,嗞嗞吸着气,替我倒了一杯热咖啡。咖啡浅棕色的表面裹着一层白腻的鲜奶油,热腾腾地,我嗅了嗅那浓醇的味道,道,“不错的手艺。”

修士兴奋地说,“这是罗兄弟教我的!”

我漫不经心地说,“是的,除了杀人,他什么都会干。”

波波鲁盯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翻开那本已有年月的《亡灵之秘》,看到纽金特先前用蓝墨水作的注释下,有些又被波波鲁用红墨水圈解批判了。他们二人的字迹让我辨认起原文来相当困难,直接问,“这上面有没有记载关于主人和亡灵共享灵魂的事?”

“有的,在第一百五十二页,第三行。”波波鲁道。这个修士看上去疯疯癫癫,记忆力却出奇地好。

我翻到这本书讲述“灵魂共鸣”的部分,耐心地看起来。古籍上记载得和罗所说的差不多,主人将每个沉睡的亡灵唤醒、占有的方式就是他们灵魂共鸣的方式,而我当时捅了罗的肚子、揉搓他的肺叶,估计他的确是被疼醒的。而占有,我得承认当时的我闻到罗的灵魂气味就像闻到雌虫分泌物的雄虫,差点发疯。

然而,这本书上所写的常见例子令人吃惊,有的亡灵只要被主人拥抱一下就能苏醒,有的是随意说几句话,有的则是闻到主人身体的气味——种种做法不一而足。我蹙眉翻看着,忽然感到一瞬的沮丧,随之那微弱的沮丧又变成了怒火。书上说越是灵魂相似,主人越容易将亡灵唤醒,而我和罗的灵魂并不相配,所以必须用某种强烈的情感——糟糕的是,我选择了“疼痛”,才能唤起共鸣。

毕竟,我的过去,从身到心,最不缺的就是“疼痛”,而罗显然也是如此。

“冒昧问一句,陛下。”波波鲁问道,“您看这本书是要做什么呢?”

我斜睨他一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是没关系。”修士道,“但您完全可以去问罗兄弟。书上的记载大多是一孔之见,为何不亲自问问您自己的亡灵呢?”

我假笑一声。我想知道的事情,若是问了我的亡灵,恐怕他会难受地胡思乱想。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我快速地浏览着书页,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找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亡灵之力:详解

亡灵的力量,可以说大部分来自于他所吸收的主人灵魂的力量,小部分是亡灵生前为人所具有的能量(但这微乎其微)。因此,有的主人为了增强亡灵的力量,会努力训练、调教他们的亡灵与他们拥有同样的思维、观念和处世原则。但这种训练只对观念相近,智力低下的亡灵有效。一旦主人与亡灵有原则上的分歧,无论主人怎么努力,亡灵都无法强大……】

“啧。”我感到心烦意乱,气冲冲地将书页往后一翻,看到了这段文字的最后几句话。

【……所以,有人曾做过一个危险的实验。他将亡灵的大脑破坏,在对方脑部没有完全愈合时,用召唤仪式中“占有”的方式重新占有亡灵,以达到“思维强灌”的目的。在此期间,亡灵会重塑他们过去的记忆,以变成主人想要的模样。但这个方式对亡灵的伤害非常巨大,目前后果不明……】

原来如此。

我愉快地笑了起来。波波鲁一惊,定定地瞧着我,忽然道,“陛下,您查找关于‘灵魂共鸣’的记载,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心情很好,惬意地说,“当然是为了与我的亡灵更好地交流沟通。”

波波鲁道,“不,我认为您的目的不是这个。您是想改变罗兄弟,让他变得像您一样,对么?”

我冷笑道,“我倒觉得挺不错。若罗像我一样,他一定会选择在这时候打烂你的头。”

“您不能再伤害罗兄弟了,陛下!”黑袍修士的神态骤然激动起来,仿佛他不是那个躲在马车里任我们嬉笑怒骂的怂包,而变成了那个扬言要除掉亡灵法师的疯子。“《亡灵之秘》这本书看上去是对亡灵的研究,其实不过是告诉人们,如何更有效率地控制、伤害他们!尤其是告诉他们的主人!主啊,看看您刚才的笑容,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我凶狠地一拍桌子,“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的脑袋像砸鸡蛋壳那样砸碎!”

波波鲁反倒更疯起来了。我突然想起就算乌鸦在啃食他的脑壳,他也能说要除掉亡灵法师。他叫道,“我就要说,我就要多说!我明白罗兄弟成为您的亡灵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若不是他,而是其他任何一个亡灵,跟着您,都不会有这么深的痛苦!一般的亡灵只会考虑怎么杀更多的人,但罗兄弟却想要救更多的人!他幼时受尽委屈,苦苦忍耐,死后本该登入天堂,谁知变成了亡灵,只能为人驱使。他不愿辜负其他人,更不愿辜负您!所以他为您打天下、争王位,明知地狱无情,为了您,他却从未犹豫。他本该上天堂的。为了您,他选择了地狱!”

我忽地抬起一双冷恶的眸子,“这些是罗跟你说的?跟着我,他感到很深的痛苦?!”

“他才没跟我说这些。他只跟我说他爱您,他要承担您的痛苦!”波波鲁更激动了,他叫道,“他说您给了他一切,而且愿意珍惜他从未得到珍视的爱。他说,能弹出那般寂寞苍凉的琴声的人,怎么会是一个心如铁石的人呢?他说您其实是个未被世界温柔以待的好人,他说,他要努力给您想要的爱与保护,让您不再对任何人失望!”

“够了。”我恶毒地说,“若我知道你会是跟我说这种话的疯修士,当初我就该把你扔在荒骨沼泽给乌鸦填肚子!”

波波鲁叫道,“我也很后悔!若我知道您当初是要去亡灵法师的城堡召唤亡灵,我才不会向主祈祷唱诵,让他庇佑您!”

“你当初是怎么说的,波波鲁?”我盯着他,“‘当别人打你的左脸,你不但要打他的右脸,还要打落他右侧的牙齿。你不愿别人怎么待你的时候,一定记得下次这样待你恨的人’。现在你跟我来颠倒这些屁话了?”

波波鲁激愤地说,“没错。但前提是对方打了你的左脸!这并不意味着,一个男人打了你的左脸,你就盲目地认定所有男人都会打你的左脸!若不是所有男人都打了你的左脸,而这时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所有人的脸,那就是你的错!”

我冷笑一声,“杀一人的人与杀万人的人,都是一丘之貉。”

“若是您固执己见。”修士深吸一口气,涨红的脸就像一只红彤彤的大苹果,“我告诉您实话吧,陛下。《天经》的原文并不是我说的那样,它还有后半句话。”

“‘当别人打你的左脸,你不但要打他的右脸,还要打落他右侧的牙齿’。”修士道,“‘但若别人打你的左脸,你伸去右脸让他打,忍他,让他,关怀他,他因此感到了羞愧……’”

“那你才真正领悟了主之圣荣。”

砰地一声,我摔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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