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目光幽暗，拇指抵着下唇不断摩挲。
他抬眼从满屋瑟瑟的研究员身上扫过，眼神与其中几个还算镇定的人对视。那显然是各组的话事人，此刻皆是神色犹豫，仓促地对陆泽做出几个手势，意思是让他稳住，小心为上。
陆泽慢慢点头，下颚翘得贼高，转身反手便在键盘上敲下几个代码，懒洋洋道：“好啊，什么事，你说。”
研究员：“……”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屏幕对面，邵斐嘴边笑意愈发明显，清清嗓子，慢条斯理道：“说事之前，有些消息要预先告诉大家。”
“关乎两个世界、主神和我们。”
……
礼堂外，纪晨三人以甄雯雯为首，正猫着腰小心翼翼顺着墙根一路疾走。
邵润珂脚腕有点红肿，蹦蹦跳跳着实不便，此刻已经被纪晨背在身上。察觉到氛围不对，少年也十分乖巧，小脑袋搁在纪晨坚实的肩膀上，坚持少言多听，耳朵高高竖起。
纪晨个头最高，猫起腰来也最难受，更何况身上还背着个人。他身体紧贴着墙，眉头拧成一团疙瘩，探头望着墙外：“哪来这么多保镖？你家新娘是伊丽莎白女王？”
甄雯雯当即呸了一口。她鲜艳的小红裙蹭了一层墙灰，朦胧蓬松的纱质此刻灰扑扑的，皮鞋也黯淡无光，此刻面上当然没什么好脸色，恹恹道：“怪谁？怪我吗？告诉你，我今天来接你已经仁至义尽了！老娘巴不得你哪凉快死哪去——真当老娘大公无私舍己为人呢？”
纪晨：“……”差点忘了，这位还是个情敌！
他眉头暗跳，下意识落后几步，跟前面的女生保持一米以上距离。待会儿甄雯雯要是把他领进了保镖圈，靠这个距离，他还有能耐挣扎一下。
甄雯雯压根儿没回头，背后却像是长了眼睛，从鼻孔挤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少拿你那点蝇营狗苟的龌龊心思来衡量我。”甄雯雯踩着高跟小皮鞋，脚下却如履平地，仔细看去，隐约能见到鞋底闪烁着淡淡金光。她弯着腰，背脊蜷缩，长发顺着脸颊耷拉下来，仿佛夜幕织就围帘。
“我只是……希望他别那么累，不想给他添麻烦罢了。”
甄雯雯低声呢喃，语气轻得几乎要飘散在风中。
但纪晨何其耳尖，女生这话又明显意有所指，瞬间在他脑袋里疯狂标红。三步两步赶上去，纪晨焦急地追问道：“邵斐吗？他怎么了？”
甄雯雯侧身回头，深深望了纪晨一眼，眼瞳幽深，神色看得纪晨浑身发毛。千般忧虑又在他胸口炸了膛，刹那间血气翻涌，脑袋里被“邵斐又在干危险事”的消息反复刷屏，纪晨狠狠舔着后槽牙，心想自己的“惩罚”果然还是太轻了，这混蛋字典里压根儿就没有“记性”这个词！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前方又遇见一排藏蓝色制服的保镖在巡逻，甄雯雯干脆在墙角停下脚步，压低嗓音给纪晨讲解，“你知道他在各个副本里穿梭，协助玩家完成任务吧？”
这个确实猜到了。纪晨点点头。
甄雯雯长叹口气，看纪晨的目光仿佛在看傻子：“那你还想不到？”
“古有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虚幻空间的时间流逝，和真实世界又怎么会完全一致？”
“为了更快掌控权限，只要能进入的副本，邵斐大哥他都不会放过。这些副本在时间上经常是重叠的，主神那个刻薄玩意儿，就这么压榨员工无限期加班，对你来说可能只过了一天，对他来说，在副本里的日子叠加起来，也许已经……”
仿佛一盆冰水倾盆洒下，将纪晨从内到外浇了个透心凉。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十指紧紧攥起，指尖挖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阳光白云突然变得刺眼，纪晨狠狠眨巴一下眼睛，努力缓解那里突如其来的酸涩感。
甄雯雯还在絮絮叨叨：“不是每个副本都能偷到权限的，要绝对敏锐，对规则非常熟稔，还要靠绝佳的运气。每一次窃取权限的过程都像是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引起金眸察觉，之前的一切努力全部作废，自身也将万劫不复……我只试过几次就怕得要命，真不知道邵斐大哥是靠什么撑到现在。”
长久的沉默。
纪晨突然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拄着墙沿，将不敢说话的邵润珂将身上一拖，沉声道：“走吧。”
甄雯雯惊奇地转过头：“完了？你听完就没什么触动？”
“怎么可能没有？”纪晨自嘲地笑笑，眼神幽暗不明。
“甄……雯雯是吗？我得谢谢你。”
纪晨语气真挚，清风吹起路面上一片碎砂，他深邃的五官挺立在风中，隐约被刮出刀凿斧刻般粗犷的质感。
“这还是我第一次知道邵斐究竟在干什么……那个小兔崽子，每次都不肯说，愁得我头发都薄了一圈。”
三人还在潜行，绕过几道弯，甄雯雯口中所谓的新郎休息室终于近在咫尺。望着不远处的木质门扉，纪晨眯缝起眼睛，砸吧砸吧嘴，嘟囔道：“这个混蛋……真想把他按在地上打屁股啊。”
纪晨嗓音极低，甄雯雯没听清，背上的邵润珂倒是听得一清二楚，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少年顿时一哆嗦，脑袋埋得更低。
但天时地利，他也听清了纪晨下一句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