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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las·黄昏书_分节阅读_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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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男人粗鲁地上下打量着伊戈,笑道:“你早就发现我了,却不回避,见到我都不拔剑,是不是觉得对付一个废人轻而易举?”

“如你所见。”伊戈的语气顿时冷淡了许多。

“哼,真是的,”怪男人咧嘴笑笑,“难道帝国的骑士都这么没教养?我也不跟你废话,我要见的是那个年轻人。这是你的剑吧,年轻人?想要就跟我过来,有话跟你说。”

木头腿男人拔出那把通体漆黑的剑后又收起。说罢,男人便背着手,一瘸一拐走了。

“我现在给你拿回剑,当即就出发。”可伊戈刚转身就被尼尔拉住了。

伊戈看着尼尔那坚定的神情。少年摇了摇头,随即就跟上了木腿的男人。

黑衣的骑士头疼似地揉揉太阳穴,看来他这傻徒弟还是不长记性。

第12章XII.

尼尔再次走过那条通往庭院的回廊。恐怕是因为夜晚极少有人经过,所以未点灯。走廊漆黑一片,只有月光自一扇扇小窗中断断续续地落在地上。木头腿的男人穿过漂浮着灰尘的光束,他走路的样子虽然古怪,但又不像是那种被命运摧折后屈服的残态。他的背宽阔而结实,而且时刻挺得笔直,高昂的头颅如同天生的傲慢。

尼尔跟在男人身后,仔细观察着。尼尔记得左德拉主教说过,这男人叫叶夫尼,曾经当过兵。

之前尼尔就隐隐感觉到了,男人似乎急切地想和他说些什么。那种眼神是不会撒谎的,所以他选择相信这个人。

穿过令人不安的回廊,尼尔终于看到了月亮。墓碑与圣者的雕像在微暗的月光中显得比白日更加真切,这柔纱般的光芒赋予大理石以真实的肉感。

叶夫尼走到了庭院西边的角落。

尼尔看到那石中之剑,满月也赋予它白银般的光泽,如同将它往昔的金属之身归还。

“海因?普洛斯彼罗……”尼尔隐隐约约明白了叶夫尼的意思。

“您读读这墓碑上的字,您读一读!”叶夫尼压低了嗓音。他的表情在黑暗中叫人难以看清,可那声音分明是在压抑着怒意,如同一位发怒的父亲粗鲁地将儿子按住,逼迫着不情愿的孩子直视所犯的错误。

尼尔被叶夫尼这突如其来的愤怒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愣愣地蹲下身去,试图在黑暗中辨清墓碑上的文字。

“先生,我有些看不清……”

叶夫尼冷笑一声:“哼,那最好!您最好永远不要看清,因为信教的狗无耻!我来给您背一背:‘海因?普洛斯彼罗,神最忠实的信者、最可靠的守护者,您的名字将永远栖息在众人的胸膛……’”

伊戈注意到教堂正门有不少守备,但后院暂时很安全。他希望尼尔不要搭理这个疯子,赶紧走人。可一听到男人的话,他也不禁问道:

“真是奇怪,海因?普洛斯彼罗可是出了名的‘政教合一’的反对者,教会怎么可能把他埋在圣徒公墓。况且,我听说他出身‘学院’,从未信仰任何宗教。”

叶夫尼几乎是仰天狂笑起来,不过他还是注意压低音量。他笑得直跺脚,木头腿咯吱作响。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他继续说道:“不愧是帝国的骑士,说得太对了!看来你也算配得上剑鞘上的火焰纹章,我没记错的话,那纹章是属于帝国的伍尔坎公爵吧?早就听闻伍尔坎公爵有柄黑色的利剑,你就是伊戈?费奥尔多维塔?”

伊戈不做声,手中的剑已随时准备出鞘。

“抱歉,我对你不感兴趣,”叶夫尼干咳几声,“年轻人,您瞧这句,‘神最忠实的信者’?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要是海因知道自己死后还硬生生被教会‘追封’成教徒,他会怎么想?再瞧瞧这句!‘神最可靠的守护者’,海因,你一生坚守的道路现在竟然成了……变成了……”

叶夫尼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只剩含混不清的喃喃自语。他不断地摇头,再次咧嘴笑起来,可那笑声已经变得干瘪而生硬:“哈哈,哈,无耻……无耻,无耻!信教的狗就是这么侮辱他的,就是这样!”

男人指着墓碑,浑身颤抖着。尼尔几乎想上前拉住他,因为叶夫尼那样子就像下一秒就会干出什么吓人的事。

这个神经质的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叫尼尔心惊,因为他根本无法预测叶夫尼的行动。这个男人看起来同世间所有被伤害和侮辱的人没有分别,但他一惊一乍的所行就像急转的飓风,充满了可怕的能量。

“瞧啊,瞧!他们假惺惺地为海因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把他埋葬在著名的圣徒公墓。可其实呢?他们不过是想侮辱他,哪怕他死了,也要继续羞辱他!明跟你们说吧,海因根本就不在这里,墓穴里什么都没有。崇高的教廷怎么能容忍一个不信神的魔鬼埋在教会墓园!教会的狗对他恨得要死。教皇邻邦?这个国家几乎是在海因的尸体上建立的!您再瞧瞧我的腿,对,瞧瞧我这滑稽的木头腿,您猜这是怎么弄的?”

尼尔摇头。他总是想打断叶夫尼的话,提出一些问题,但叶夫尼那飞一样的语速根本没给他任何机会。

“哈哈哈哈,这可是教会送给我的礼物!海因死后,我决定退役。就在我打算回乡下的前一天,在小巷里我被打晕了……后来听警察说我的腿是被仇家砍断了,他们会抓到凶手。抓到凶手?别逗了,我打一开始就知道是谁干的,也知道凶手永远不可能被抓住。这不过是教会来找我们算旧账罢了。您瞧,教会大发慈悲给了我这双木头腿,可比原来的好使!还收我做扫墓人,叫我天天看着他们对海因的侮辱!哈哈哈哈哈,‘我主垂怜’!”

尼尔简直不敢相信。不过他想起了布鲁斯大叔的话……

叶夫尼忽然拉住尼尔的双手,死死地握着。他的脸凑得那么近,尼尔清楚地看到叶夫尼那几乎被干枯的乱发遮住的栗色双眼。那眼睛布满血丝,眼角红得就像要裂开,如同濒死者望向仇敌的最后一眼。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尼尔觉得其中无法言表的仇恨化简直为了热度,叫他头脑发烫,呼吸艰难。

“您知道海因?普洛斯彼罗是谁吗?我来告诉您:海因?普洛斯彼罗——他是国家的英雄,真正的火焰。而不是这个……不是这墓碑上,一个任狗侮辱的名字!”

说完,叶夫尼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般松开尼尔的手,他的样子也如瞬间衰老了似的,眼神中的炽热逐渐冷却。他颤颤地跪下,像所有年老者一样行动艰难。

“行了……十多年这样屈辱地活,我就是在等这刻,等一个可以听我说完这话的人。我每天扫墓,每天看着他们践踏我所信仰的一切……可我是个废人,连反抗都不能……我今天见到您,看您拿着‘以德列’,我当时就知道了,这些话一定要对您说。”

叶夫尼说到这里,尼尔终于明白:这个男人不是要和谁对话,他只是需要一次独白,他已经将自己十多年的人生都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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