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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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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剑斩断的乌龟尾巴在地上顽强地弹跳了两下,终于不动了。

陆桐走到齐让旁边,“不是说直接斩头的吗?”

齐让脸色很臭,他显然没想到刚才那个人影会一上来就直接袭胸,虽然先前乌漆抹黑的看不清,但这龟妖一分钟前出现时还是人形,这会都没用上“显”字符,他倒是自己变回原型缩龟壳里去了。

齐让道,“太黑了,前后分不清。”

就像眼下这大龟壳横踞在地上,脑袋四肢全都缩进了壳里,也让人分不清哪边是头,哪边是尾巴。龟壳坚硬无比,就像一道防御层,护住了龟妖的要害。

庙宇之外,夜色中开始刮起了狂风,河湾里出现了一个个湍急的水流漩涡。

陆桐并没有觉得意外,胡小弟说河伯让猫轱辘村风调雨顺旱涝保收,路上又见到过那个雾障轮廓,如今倒是有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龟妖的妖力天赋十分特别,雾障之内,它可以呼风唤雨,控制河湾水势,所以才能哄骗的村里人奉他为神,每年送上花季少女,为他娶妻。

齐让将镇妖力凝结于天茫剑剑刃之上,往龟壳上砍去,咔咔,龟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齐让的手也有明显反弹回来的震麻感,这龟壳竟是超出了想象的坚硬。

外面的狂风过后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六叔公带着一众村民正在冒雨赶来,神情十分凝重,“河伯娶妻当夜从未有过这种狂风暴雨的异象,一定是河伯对这次的新娘不满意,这是河伯发怒了。”

齐让和陆桐在庙宇中听见了村民蜂拥过来的动静,庙宇内很快挤满了人,六叔公看见两人,震怒道,“你们在做什么?胡锁头人呢?不对,新娘子呢?”

陆桐对老人道,“你应该问,你们的河伯呢。”

齐让指着地上小山包似的硕大龟壳,“这就是你们的河伯,一只积年龟妖。”

村民开始议论纷纷,也有不敢置信的,六叔公愣了一会神,仍然怒道,“就算是龟妖又怎么样,它能保我整个村子年年大丰收,要你们管什么闲事?”

旁边一个男人也附和道,“它既不害人又不吃人,不过就是睡个把女人而已,它能让我们村子丰收,我们就愿意供奉它。”

在场的村民大多是村子里的壮劳力,在这个重男轻女思想极度严重的偏僻山村,女孩子本身就是可以用来换彩礼的货物一样的存在,求男心切又养不起太多孩子的人家甚至会在女娃娃出生时将其溺死。

就像那个男人说的,不过就是睡一些女人罢了,能换来全村的大丰收、大利益,就算是妖,他们也愿意奉它为神。至于那些被龟妖睡过而无法生育的女人,身上渐渐长出绿毛,将来是不是还会有更严重的病变或是早亡,没有人会在乎。

六叔公道,“胡锁头这个孽障,果然是去了外面心野了,居然带这种外人回村里,还骗我说是会来帮我们修路的。”他对齐让和陆桐道,“这里不欢迎你们,快滚。”

村民们此起彼伏的应和,“对,快滚蛋。”

靠近庙宇外面的人已经开始出去抄起了棍子铁锹之类的家伙,吵吵嚷嚷要将两人打出村去。

齐让沉声道,“这大妖身上血气冲天,抓它与否,是天师的职责,由不得你们的意志。”

陆桐在旁边心道,让哥啊让哥,这种时候就该坑蒙拐骗一起上,你倒是好,还给他们上课,你和他们能说理说得清才有鬼。

村民抄家伙一拥而上,人多势众而且毫无章法,齐让不可能对着普通人出剑,他显然也没有什么对付普通人的经验,束手束脚,拆了木棍踹飞出去几个人,自己也被逼退了好几步。

陆桐看着混乱的场面,他知道今日若是退了,后面再要抓这龟妖怕就更难了,不说龟妖潜入河底带来的困难,就是这些村民的维护,都会让他和齐让在这里寸步难行。

一念之间,陆桐已经有了决断,不光是他想要抓走这只龟妖,也是因为齐让那句天师的职责,突然让他很想知道,齐让在看见他锁妖收妖时的反应。

是试探,也是给自己的审判,哪怕只是这些天捅破窗户纸后的相处,陆桐很确信,他让哥对他的吸引力就像是难戒的毒药,时间越久,感情只会陷得越深,与其到时覆水难收,不若尽早看见齐让的态度。

陆桐将右掌按在龟壳的正上方,八条金色的流光从他的掌心蔓延,化成了八根金色锁链,缠布在龟壳上方,封锁住了龟妖的头部和四肢。随即他一翻掌,金色的小塔从掌心缓缓升起,龟妖的身影逐渐模糊,化成了小塔三层的一个光点,不见了踪影。

随着龟壳的消失,黑夜中滂沱的大雨一下子就收住了,一时间风烟俱净,掩在云后的月色重新出现在了夜空中。

六叔公颤声道,“河、河伯呢?”

陆桐道,“死了呗。”

村民群情激愤,六叔公都嚎啕痛哭了,所有情绪涨到了顶峰,什么铁锹铁铲往齐让和陆桐身上往死里砸来,齐让一扯陆桐,两人夺路冲出了庙宇。

村民一路追了出来,还点起了火把搜寻,折腾到快天亮,甩开村民后,两个人一起倚在田埂上,对视了一眼,看着互相的狼狈样,不约而同没忍住笑了。

齐让的耳后脖子里被铁锹擦得皮肉外翻,陆桐替他简单止血清洁了一下,然后看着他,“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齐让也看着陆桐,然后从裤兜里掏出已经电量告急的手机,不过这里没有任何信号,陆桐莫名其妙道,“你掏手机干嘛?”

“本来想给你看个表情…”齐让收起了手机,“我想说,你这塔…”

陆桐盯着他的眼睛,齐让慢吞吞了半天,才道,“对驭妖派系,像老破那样的人来说,毕生所求,也就是你这一塔了吧。”

“那你呢?”

“我?”

陆桐道,“你身为天师的职责,茫山派大师兄的职责,难道不应该是,毁了这一塔吗?”

齐让还没回答,一阵铃铛声响起,一辆驴车出现在了大雨过后泥泞的道路上,陆桐看见胡小弟在车里对他喊道,“陆老板,快上车。”

昨晚上那个作为新娘被送入河伯庙的姑娘也在驴车上,胡小弟知道这次过后自己成了全村的罪人,没法再留在这里,说服了姑娘和他一起去邢家庄市里打工。

姑娘其实看起来有些迷茫,但她见过村里那些曾嫁给过河伯的姑娘,她们身上长出可怖的绿毛,皮肤也渐渐变成类似于爬行动物的外皮,苍老的完全和同龄人不在一个年龄段,与其变成那般模样,她愿意跟着胡小弟,去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

“其实,也不是所有嫁过河伯的姑娘都怨恨的,这次被选成河伯新娘后,我问过一些,她们之中,也有的人说,能换来全村一整年的风调雨顺,这样的牺牲,并不算什么。”姑娘小声道,“也一直有人和我说,为了整个村子付出这些,本就是你应该做的,甚至连我父母也这么觉得。”

她问胡小弟,“以后,村里没有河伯护佑,不会再有以前那样的丰收,干旱、大水,都会毁了作物,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真的,是对的吗?”

胡小弟语塞,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了陆桐,陆桐道,“那龟妖身上血气冲天,背着无数人命,抓它与否,是天师的职责,由不得你们的意志。”

陆桐说完又道,“对吧,让哥?”陆桐故意学齐让刚才说的话,齐让在旁边斜了他一眼,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比较重要。”

陆桐一下子愣住,齐让又说了一遍,这次,他说,“你,最重要。”

旁边胡小弟和姑娘完全摸不着头脑这话题的走向,陆桐却知道齐让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他没忍住,漾开了收不住的笑意。

胡小弟驾着驴车,回到了南溪乡,坐上中巴车原路折返,和陆桐分开前他对陆桐道,“老板,我会给你打好评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老板,你觉得我这么做,是对的吗?虽然你说是天师的职责……但其实,就是我下的订单。”

“你不做这件事,你会后悔吗?”

胡小弟道,“那肯定会啊。”

陆桐道,“那不就好了,你那些老乡依赖于龟妖的妖力耕种收成,本来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们长期生活在妖力笼罩之下,对身体也是种损伤,更别说那些姑娘,没有意外,都会是早亡的下场。我说过,这龟妖身上血气冲天,背着许多人命,你不用纠结。”

胡小弟放下心结,和姑娘一起离开了,齐让从背后靠近,突然道,“看不出来,你还能当安慰人的知心大哥哥。”

陆桐哼了一下,“我对我的客户买家,一直都如春天般温暖。”

齐让道,“我也是你淘宝店的买家吧,我怎么没感觉到?”

“你这话扎心了啊让哥,对你那是超超超vip级别的待遇了,我都附赠三陪服务了,仅此一个。”

齐让这次笑开了,脸上那个不太能看见的酒窝也露了出来,看得陆桐心痒痒的,只是大庭广众没好上嘴,拿手戳了戳,齐让抓住了他作怪的手,对他道,“我回趟环州,过阵子就来南安找你。”

两人在刑家庄市分头上了不同班次的火车,陆桐回到了小商品市场,把欠下的几个包括天眼和子母符的订单先给发了。

齐让的车程会更久一些,陆桐发完货收到了大师兄发来的微信,说他到了。

“我先前忘了问你,猫轱辘村那会你说你想给我看个表情,是什么?”

齐让发过来一个卡通包子的表情,包子受伤了,头上冒着几个字,“要亲亲。”

陆桐把刚喝下去的一口水喷了出来,他及时拿走了手机没喷在上面,就是桌面上的仙人掌和趴在仙人掌花上的小蜘蛛被他喷了一身。

门突然被推开,牛季抱着他的便携塑料水缸走了进来,“小陆哥你回来了,我刚去了趟宠物诊所。”

牛季递过来手里的水缸,陆桐一低头,就看见水缸里的乌龟壳上长出了白斑,乌龟的口鼻处都有黄白色的脓液,“怎么回事?”

“宠物医院说是种什么病菌,我没记住,反正说,没得治,让我换一只养吧。”牛季突然一脸要哭不哭的苦笑,“小陆哥,救命。”

陆桐一惊,“你什么时候……”

牛季道,“就这次从寻塘古镇回来,我有天晚上觉得特别冷,特别特别想钻箱子,我就喝了一点点我爸妈以前留下来的酒,然后稀里糊涂第二天醒来,我发现我好像寄生在龟龟身上了。”

陆桐没忍住爆了粗口,“妈蛋,我又不会给乌龟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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