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夜深，程瞳正打算睡觉，忽然听见楼底下门铃响，他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马上就要12点了。
他皱眉从床上爬起来。心中不免疑惑，这么晚了，会有谁来找他呢？拉开门，当看清楚了门外男人的脸，程瞳惊讶地愣在了原地。
“贺冉，你怎么来了？”他瞪圆了眼睛问。
“你要我陪你一整天。零点了，我来履行承诺。从现在，到明天，24小时，每分每秒我都会陪着你。”
贺冉站在昏黄的走廊，缓慢地说着这些，他目光深深，睫毛一扇一扇，蛊惑而撩人。
程瞳傻傻地站着，胸腔鼓动着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本他想的“陪伴一天”，就是中午和贺冉一起吃个饭，下午找个地方，俩人单独待上一会儿，或者品茶，或者喝咖啡，吃点儿小点心。晚上，如果贺冉有时间，又有兴致，那么俩人再看个电影什么的，这样的陪伴，他就很满足了。
然而，他完全没有想到，贺冉居然在0点，准时出现在他面前，交给他完整的24小时陪伴。
“你这……太惊喜了……”程瞳屈起手指，刮了下鼻尖，“我都不敢接了。”
“你不敢接，我也来了。”贺冉看着程瞳的脸，轻声笑了笑。手指在他头上捋了一把。
进门之后，程瞳给贺冉倒了一杯水，贺冉捧着水杯，没动。
在来之前，他原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对程瞳说，可如今，人在眼前，他却语塞了，不知该说什么，从何说起。只有眼神紧紧追随在男孩身上，深如星河，仿佛那是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藏。
程瞳被盯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他的眸光起落几次，每一次都能和贺冉对上。而每一次他都会看到，贺冉眼神中层层加深的温柔。
程瞳不禁皱眉，在心里犯着嘀咕。贺冉今晚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不苟言笑，今晚，从打开门的那一刻，到进门的二十多分钟，他一直含笑，前所未有的柔和。
而且今晚的他，无论是同他说话，还是看向他的眼神，怎么都透着那么一丝——诡异呢！
程瞳清了清嗓子，走到贺冉面前，问：“你总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贺冉一愣，紧接着扬了扬眉，他说：“你没有不对，是我们一天没见，我想好好看看你。”
程瞳的心蓦地漏跳一拍，这句话太暧昧了，一点儿都不像贺冉能说出来的。它带着不属于对方的温度和柔软，堪堪落到他的心尖上，扫过一道浅浅的痒意。
他的睫毛颤了颤，说：“你怎样说话，我很不习惯啊。贺冉，你没事吧。”
贺冉笑了下，在抑制住最初的那股躁动后，他觉得“掉马”这事儿，可能先试探下程瞳，会比较好。毕竟，这马甲不是他主动脱，而是他无意间给扒下来的。
他垂下眸子，转移开话题，明知故问：“今天你一天没露面，是家里出了事情吗？”
程瞳脸色微变，赶忙低下头，藏起略带慌张的眼神。
“是。家里有点儿私事要我去办。”
贺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将他细致的表情尽收眼底，在那一刻，他看到的程瞳是慌张的、不安的、忐忑的、谨慎的，他似是在躲藏，也像是在逃避。
贺冉心头一颤，低声问：“是什么事情，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需要。我已经处理好了，你也别问了。”程瞳低着头道。
贺冉的眼底闪过微不可查的波动，然而很快，就立即恢复为一泓深潭。他忽然就明白了程瞳心里那种感受，死过一回，他变得谨小慎微，不敢轻易将自己的秘密全盘托出，哪怕是对喜欢的人。
他的手指摩挲着掌心里的水杯，暗道：既然程瞳不想说，那么他便也不问。他在得知身份秘密之前，就已经爱上了这个男孩。他是不是季豪，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他心里，已经完完全全地装下了这个人。
所以，他想对他说的话，想为他做的事，一切照旧，无关其他。
或许总会有一天，程瞳会主动愿意将秘密告诉他自己。
思及此，贺冉放下水杯，道：“好。那我不问，时间不早了，现在还请房主，给我安排一间客房吧。”
程瞳错愕的视线直射进贺冉的眼睛里，他惊诧道：“你、你真打算在我这里过夜？”
“有问题吗？”贺冉淡淡一笑，“不是说了，24小时，每分每秒都陪着你。过夜，也得包含其中吧。”
二人就在这样的距离下对视，感受着彼此的呼吸。
程瞳勾起一边唇角，忽然坏笑一声，恶趣味地扯了下贺冉的领扣：“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思，还敢跑来我家过夜，晚上，我如果忍不住要对你做什么，谁来负责？”
“我自己负责。”贺冉一脸平静地说，就好像这事儿，与请人吃饭谁掏钱那样简单。
程瞳愣了愣，没撩到对方，反倒自己把自己说害羞了。这太掉价了。他飞快地跑进客房，整理好房间。
他看了眼贺冉，红着脸跟他说了晚安，而后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自己房间后，他辗转反侧，很久都合不上眼。脑海里是贺冉的影子和他温柔的笑，耳畔回荡着他的声音。今晚他说的每一句都莫名其妙，但每一句都令人动容，沉溺。
他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一直辗转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次日程瞳一觉醒来，已是早晨八点。大脑虽然有些昏沉，但一些记忆的碎片却鲜活无比。他甩了甩头，立马跳下床，他要赶紧去看看，贺冉是不是还在这里。
昨晚，太不真实了。他得亲眼见到人，才能确定，自己不是做了个梦。
他推开贺冉的房门，发现里面没人，他呼吸一滞，飞跑地下楼梯。当他看到贺冉端坐在桌边，在看什么东西，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到程瞳下楼，贺冉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
“生日快乐。”他的唇角绽开一个笑容，柔声说，“我原本想给你煮面，可在厨房看了一圈，发现，没有面，没有鸡蛋，甚至连燃气也打不着……”
“哦，这个嘛。”程瞳不自然地挠了挠头，“平时我很少做饭，哪些东西缺了，也不太去注意。”
贺冉看了他一眼，很无奈地笑了笑：“那你收拾下，我们出去吃。”
出门之前，程瞳光是给自己做造型就花了一个小时时间，他将额前的刘海全部掀上去了，用啫喱固定住。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又给自己挑了一套深蓝色修身西装，这样看上去成熟稳重，和贺冉的气场正好登对。
从衣帽间出来时，程瞳看到贺冉在桌前敲字，应该是在回复工作邮件之类。
他垂了垂眼，双手抄在西裤口袋里，走到男人面前问：“今天，是不是有挺多工作要处理？有的话，你先忙，我这边不要紧。”
贺冉移开视线，目光落到程瞳脸上时，有过一瞬的定格，紧接着深邃的眸子中就染开了温柔的笑意。
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工作不要紧，今天我的时间，我的人，全部都属于你。”
程瞳眼睫轻颤，心脏被这两句话填得满满的。他的嘴角漾出小小的漩涡，笑意从眼底一直蔓延到额角。
“贺冉，今天是不是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啊？”他眨着眼睛，笑着问。
贺冉垂了垂眸子，低声说：“是，今天都依你。”
程瞳转了转眼珠，笑了笑，而后他靠近对方的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贺冉撩起眼皮，微微挑了挑眉：“你确定？”
“嗯。”程瞳点头，一双大眼睛泛着精光，脸上写满了期待，兴奋得像是树林里撒着欢的小鹿。
“好。那我们先去吃东西，然后一起去。”贺冉道。
昨天下了一天的雪，今日的天空湛蓝湛蓝，雪后虽寒，太阳却出来了，在头顶上，照射下一缕一缕的温暖。
程瞳心情很好，早晨明明还没有吃饭，肚里却像是塞了糖。他不时看向自己左侧的男人，在心里默默感慨。
若是以后的每一天，都像是今天，那该有多好。若是身旁的男人，是属于自己的男人，那该有多好。若是自己是他心里装了五年的那个暗恋对象，那该有多好。
只可惜……
他收回视线，默默叹了口气。
车子停进了一家五星酒店的停车场，程瞳从车上下来。他看了眼面前那家酒店，之前他来过两次，这里，法餐做的很正。只是这个时间点，还不到营业时间。
他走过去，拉了一下贺冉的袖子，问：“我们，是要在这吃法餐吗？”
“嗯？”贺冉看了他一眼：“你想吃法餐？”
“哦，不，不。”程瞳连连摆手，“太腻了，我的意思是，这个时间点，主厨们还在准备，不会开餐。”
贺冉笑了笑：“我们不用他们的主厨。至于吃什么，你见了就知道了。”
进门之后，一名服务生直接带着他们往里面走。推开一间贵宾厅的门，程瞳瞬间傻了眼。
贵宾厅是改造过的。早已没有了原来的样子，正对着他们的，是一个巨大的甜品台，装饰的挺浪漫，一看就很应景。甜品台的旁边是操作案，上面摆了各种物料用具之类。台子后面站着两位外籍甜品师，一个年纪四十岁左右，应该是主厨，另一位年纪稍轻，像是他的助手。
见二人进了门，主厨立刻从甜品台后面走了过来。
“嗨，贺，好久不见。”他说着不太标准的中文，跟贺冉热情地打招呼。
贺冉拉过程瞳，向他们作了介绍，告诉程瞳直接称呼他MaterJ就好。
程瞳打量了MaterJ两圈，当目光落到他胸前的名牌上时，他惊呆了。饶是之前从未见过面，这位大师的名字，也早就如雷贯耳。他是法国贵族法式甜品店Dalloyau的御用甜品主厨。
之前他在巴黎拍广告，去过香榭丽舍大道附近那家Dalloyau，当时随行的翻译特意跟他们介绍，说Dalloyau以制作高级皇室甜点而闻名，每一件甜品都精致华丽，不仅味道甜美，还拥有着艺术作品一般的造型。Dalloyau最负盛名的甜品主厨就是J先生。
如今，他眼前站着的，居然就是顶级甜品大师J先生本人。
贺冉看着呆住的程瞳，笑道：“发生么愣，不是最爱甜品吗，今天让MaterJ承包你所有的最爱。”
程瞳直勾勾地盯着贺冉，心绪早就乱了。他终于明白了贺冉为什么说，他不用这家酒店的主厨，他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惊喜。就像昨晚空降到他家里一样。
程瞳牵了牵唇角，胸腔躁动不已，身体里翻涌着一股想要扑进对方怀里的冲动。
这时，J走过来，看着他们问：“要全部都做吗，会不会，吃不完，浪费？”
贺冉转过头，问程瞳：“你想全部都尝一遍吗？”
程瞳赶忙摆摆手：“别。还是不要暴殄天物了。”
其实在他们来之前，J已经做了几个必选款，就放在那个甜品台上。之后程瞳又自己选了圣奥诺雷棒棒糖和樱花蛋糕。
在MaterJ和助手做甜品时，程瞳偷偷将贺冉拉到一边，问：“贺冉，你怎么把J弄到这来的，传说中，这位甜品界大佬，不是只给法国皇室的星级酒店做外聘吗？”
“空运过来的。”贺冉平静道，“传说是传说，今天，他不是也作了你一个人的主厨？”
程瞳的脑子一空，指尖泛起酥麻。这句话，就像是跳跃在他心尖上的火苗，就快要将他融化。
他的喉骨滚了滚，轻声问：“那独家主厨的出场费是？”
贺冉看着他笑了，从甜品台上拿起一个香槟马卡龙，塞进他嘴里。
“吃你的，其他的，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J做完全部甜品，靠在台子旁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俩人，一个吃得如痴如醉，一个只是偶尔尝上一小口。
他皱了皱眉，走到贺冉身边：“贺，你不喜欢这些甜品？你想吃哪种，我再做给你。”
贺冉摆了摆手，低声道：“不必麻烦。其实，我一直不喜欢吃甜。”
“不喜欢？！那你……”J瞪着一双蓝眼珠，满脸都是迷惑不解的表情。
贺冉勾了勾唇角，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程瞳。此时，他正一脸迷醉地品尝蛋糕，仿佛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甜味。
“我喜不喜欢无所谓，他喜欢就好。”贺冉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