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敕似乎早就预料到小孩儿回来，头也不抬地说道，“过来。”
杜凡轩还没来得及感受这一刻的清凉，顿时就被元敕这句话搞得心底一紧，但脚下已经自觉地往元敕那里走过去。
只是速度……不怎么快……而已。
“坐吧！”
元敕这会儿正靠在床头看书，长发披散在两边，半张侧颜，清逸俊美，不似凡人。
任何时候看到元敕，杜凡轩都有被惊艳到的恍惚，他没见过神仙，但看到元敕，杜凡轩就觉得，估计神仙也就是这样了。
有句诗怎么说来着——
仿佛兮如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正所谓天人不敢见斯，深恐一念堕尘。
“坐。”等了一会儿，杜小孩儿还没动静，元敕的语气不由加重一分。
杜凡轩回过神来，眨巴眨巴眼睛，来回看了一圈四周。
那个啥，……貌似屋子里也没有多余的椅子了，如果不是让他坐地上，那就——
杜凡轩看着那张白色大床，抿了抿嘴，脑子里突然闪过某只幺蛾子的奸笑，一些不美好的画面让杜凡轩嘴角抽搐了几下。
识时务者为俊杰，杜凡轩在元敕打算开第三次口之前，乖乖坐在了床边，双手自然而然放在双腿上，正襟危坐地等待着元大仙人发话。
“你与六孽相处得挺融洽的。”元敕也没有让小孩儿尴尬着，风轻云淡地开口说道。
杜凡轩一愣，“是么？……好像是的！~~~”
杜凡轩尴尬笑笑，心底却翻了个白眼，元敕究竟是怎么看的，他明明就和那只幺蛾子完全不对盘。
“……”
“……”
杜凡轩见元敕没再继续说什么，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不由主动开口问道：
“那个……这段时间你好像一直在看书呢！这本是？……”
元敕这才慢慢抬起头，看着杜凡轩，也不说话，直接将书页翻至第一页，然后转过来对着杜凡轩。
“长生经？！！”杜凡轩眼睛一瞪，看着书页上“长生经”三个金篆文。
“你不是不能修炼……额，”心直口快的杜小孩儿话说到一半就后悔了，肩膀一缩，小心翼翼瞄了一眼元大仙人。
元敕并未生气，反而嘴角一勾，合上书卷，清冷的眸子直视杜凡轩的脸，“不错，我确实不能修炼长生经，首先，我并非天灵根，其此，地仙界的仙灵之气也很稀少，修行不易。更何况，修成仙人又如何，地仙界的贬谪仙人并不少……”
“那你为何……还要看呢？”杜凡轩稍稍放开胆子问道。
“很简单，长生经到底是仙界功法，虽然眼下无用，但日后待我飞升仙界，也可做不时之需。”
白日飞升，多少地仙界修士的梦想，元敕却轻描淡写地将之说出来。
不过，元敕的回答却也在情理之中，他日元敕凭借玄天至宝“碧玉葫芦”飞升仙界之后，修炼的功法自然也会换成仙法，事先看看，也是应该的。
“那个，……我修炼长生经，会不会……”变成神仙。后面几个字，杜凡轩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元敕嘴角勾起那抹惯有的似笑非笑的弧度，“会不会直接修成神仙？……嗯，确实，长生经本就是仙人功法，按道理来说，确实可以的。……地仙界也是出现过天灵根修士修炼长生经的先例，不过，都没有修炼到高层，至于原因，六孽大概给你讲过吧？”
杜凡轩僵硬点点头，“是的，六孽讲过。修炼长生经，空有法力，不能施展法术。”反正就是把自己修炼成一株会跑的人参。
“你放心，我让你修炼长生经，只是为了让你为我找到灵气汇聚之地，日后你可以选择放弃修炼长生经，……但是，有一点我必须事先提醒你，一旦放弃长生经，你也不能再修炼其他功法。这也就是说，一旦放弃长生经，你就只能重新做回一个凡人。”
“……做回凡人！？”杜凡轩默默将元敕的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对，接下来你一旦开始修炼长生经，你就会真正感受到，修仙者与凡人之间的差别。古往今来，光是一长命百岁，就不知有多少凡人梦寐以求，而修仙者修炼到高层，万年寿元也不在话下，甚至一旦成仙，便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
“我没想过长命百岁……”杜凡轩小小声地说。
“你不想长命百岁，那你想过生死么？”元敕大有深意地说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吾修炼至今，便是为了脱离生死劫难，不生不灭，恒自在。”
“那之后呢？”秀气的眉一皱，杜凡轩不解地问，“飞升成仙，不死不灭之后呢？”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元敕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明显变了几变。
杜凡轩这时突然低下头，沉寂了须臾，便以一种完全不似他的口吻，徐徐说道，
“成仙难道就真的如此之好？不生不死，永远存在。就好像天上的太阳，它就是一直存在着，东升西落，周而复始，它很强大，但也被‘禁锢’在天上，它不生不死，但却哪里也去不了，虽是至高无上，却未必比凡人自在。只能挂在天上发光发热。所以，脱离生死，也并不是意味着脱离禁锢，总还是有制约的。要不然，地仙界怎么还有被贬谪的仙人？……你悟不透看不穿这一点，飞升仙界也是枉然……”
“你说什么！！！”元敕语气一扬，嘴角的笑意敛去，“刚才说的，是你自己想的！！！”腾身而起，元敕凑到杜凡轩跟前，狭长的眸子眯起，目光迫人。
“诶？”杜凡轩被惊醒了一样，茫然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元敕，
“我，我我我说，什么了吗？”元敕眼底的阴霾吓得杜凡轩直接结巴了。
“你说，脱离生死，并不是脱离禁锢。”元敕低沉说道，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挑起杜凡轩的下巴，让小孩儿看着他的眼睛。“你还说，仙界也是有制约的。”
杜凡轩脑子里顿时蒙了，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他自己怎么不记得，刚刚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呀！
……
第80章 卷二：神弃时代 080：认清距离
元敕的眼底凝聚着风暴，近在咫尺的杜凡轩看得真真切切，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元敕却笑了。
是的，元敕笑了，薄唇轻轻一勾，整张脸便如雪霁初晴，阴云一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