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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星域[星际]_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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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有人在外面敲门,“大长老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薛夜来应了一声,起身给白杨盖上一条毯子,“我出去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地面上,夜色正浓。

  这是帝国的最后一夜。

  星际联邦舰队从太空中一波一波持续投放天基武器,对这颗孤立无援的星球进行远距离精准打击。地面战略目标全部摧毁之后,舰队开始缓慢地进入大气层,如同一道斜挂的星河,向着大地倾泻下来。

  战舰的尾焰如繁星闪耀,遮蔽了帝国的苍穹, 燃烧着帝国的夜色。

  兵临城上, 四面楚歌。

  皇宫随着大地的震动而瑟瑟颤抖。建筑物内聚集着大批全副武装又不知所措的士兵。他们被告知, 必须留在地面上坚守皇宫,每一个可以战斗的人都必须被编入部队, 迎战敌人。只是没有人知道,应该何时、何地、如何迎战。

  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以惊人的速度走向混乱无序,走向分崩离析。

  在通讯系统彻底瘫痪之前,皇帝发布的最后一个命令是:各自逃命去吧。

  这句话迅速通过电波传播开来。皇帝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 以什么样的心情发出的这道命令,后世的人们永远也无从得知了。

  平民和贵族在同一时刻意识到了同一件事:帝国这一次是真的走到了末路。突然之间,他们只剩下了两个选择:突围,或者投降。

  突围显然是铤而走险, 但投降也同样前途堪忧。基于以前的战争史, 人们相信, 在对待难民和俘虏这件事上, 星际联邦并不一定会十分仁慈。

  一部分逃难的平民开始往城外涌去, 希望能在远离皇城的地方逃过一劫。

  另一部分逃难的平民则认为, 只有逃离星球才是安全的,必须从贵族手中抢夺空天飞行器。一场全城范围的暴|乱随即席卷而来, 无数贵族之家遭到洗劫,黄金器皿和宝石饰品散落满街。“繁星之夜”也因此又被后世称为“黄金与宝石之夜”,这个听起来仿佛象征着财富与荣耀的名称,却是帝国毁灭的悲音。

  在极度的混乱中, 没有人注意到,薛家像蚂蚁搬家一样,悄悄往地下转移。

  按照协议,薛家与地下城的居民分成小组,依次搭载飞行器运输车,从地下轨道驶向秘密的空天飞行基地。

  如果事情进行得如预期一样顺利,他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一条安全的行商专用航道进入宇宙。至于今后怎么办,等逃到安全的地方之后再作打算也不迟。

  确认过所有的环节,暂时没有更多事情可以做了。薛夜来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抱住了头。灯光时明时暗,那枚代表族长权威的金色家族徽章在他眼前熠熠闪烁,仿佛是宇宙中的一颗变星。

  这个家族,以后会怎么样呢?薛夜来昏昏沉沉地想着。也许是星散在宇宙各处,再无相聚之日吧。一旦走入宇宙的大背景,人类的血缘联系就如同尘埃之间的引力那般微小而渺茫。

  无论如何,那都不关他的事了。他只答应了父亲,让家族中尽可能多的人逃出去。至于每个人此后的命运,就靠每个人自己漂泊。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薛夜来拿起那枚族徽,在掌心摩挲。这一次,大概就是他最后一次使用族长的权力了。

  薛夜来叫过三位长老,当众宣布:“请再替我传达一件事:所有的贤者,都在这里跟战士解除契约。”

  “什么?”大长老大吃一惊,“这……”

  “对。”薛夜来的神色不容置疑,“我的用意不必解释,你们都明白。解除契约之后,如果双方仍然有意愿建立契约关系,还可以重新缔约,我不会再干涉。但是现在,请所有人都在离开这里之前解除契约。登上飞行器之前,地下城的人负责为战士取出植入皮下的芯片,这也是我们与地下城的协议。”

  他抬起手,那条代表契约关系的海棠花链路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飞扬起一道艳丽的弧线。

  “我先去解除我的契约。等我回来的时候,希望看到你们也都这么做了。”

  他转身大步离开,回到白杨所在的那个房间。

  床上的人感觉到他靠近,立刻睁开了眼睛,眼神空洞地望向空气,声音里却有一丝欢喜:“夜来?”

  眼睛看不见,身体不能动。失去了感官与力量的白杨仿佛变得脆弱了,只有与他精神相连的薛夜来是他唯一与外界保持联系的纽带。

  薛夜来沉默地站在床头,手指沿着白杨的发梢移到他的脸颊,旋即俯身在他耳畔说:“白杨,你记不记得,我曾经答应过你,你陪我通过最后一场考试,我就解除契约送你走?现在是我履行承诺的时候了。我们解除契约,然后我送你离开。”

  白杨愣了一下,好像对于此时此刻听到这样的话感到愕然。

  薛夜来却很平静,“你的神经受损了,但你的体质强,过一段时间会慢慢恢复过来。你走之前,我会再用精神力为你治疗一下,不让你留下后遗症。”

  白杨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夜来,你告诉我,我失控的那段时间,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我想不起来,但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

第68章 终章、帝国之死(3)

  薛夜来在床边坐下,把手放在白杨的前额。白色海棠花无声绽开, 释放治疗的精神力。

  白杨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薛夜来的声音变得如同催眠一般缥缈。

  “白杨, 你给我讲过那个‘母狼与猎人’的故事以后,我就常常想, 你的母亲究竟对你怀着什么样的期望。如果她想让你复仇,为什么没有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你,而且还要对你说那些关于慈悲的话?可如果她不想让你复仇,又为什么不干脆对你隐瞒过去的一切, 让你有正常的人生?这个疑问困扰了我很久,我怎么也想不通。”

  薛夜来停住话音,查看白杨的神色。白杨的目光有些涣散,但仍然强撑着, 似乎努力想要看见眼前的人。薛夜来把手掌覆上他的眼睛, “不用这么辛苦让自己保持清醒。你听着我说话就好, 想睡就睡吧。”

  掌心里, 白杨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不动了。

  薛夜来继续说:“现在我也经历过了相似的痛苦, 我想,我可能明白了你母亲当初的心情。遗忘憎恨是不容易的。我们总会想为自己承受过的痛苦寻找一个出口。如果不那么做, 自己受的苦就是毫无意义的。

  “可是,记住憎恨也是不容易的。你每回忆一次,痛苦就反刍一次。到了最后,伤害你的不是你的仇人, 而是你强迫自己记住的那种痛苦的感觉。如果痛苦成了人生的全部,即使复了仇,那之后你又要怎么办?你又能怎么办?

  薛夜来叹了口气,声音更加轻柔,像在喃喃自语。

  “在地下通道里的时候,我隐隐约约想起了一些事。当初,第二次把你母亲抓回去的人其实是我。那个时候我很小,大概三岁,或者五岁,我记不清楚了,因为我父亲封住了我的记忆。但你母亲一定是记得我的,我确信,我向她下手的时候,她看到了我。可是,她对你隐瞒了这件事情。

  “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原因了。但我觉得,她心里其实是希望遗忘憎恨的。作为一个个体,她想为自己受过的苦寻找一个出口。你是她生命的延续,如果连你都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那么她受的苦就都毫无意义。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又不愿意让这种痛苦在你身上重现。

  “所以她一直都在挣扎,想要遗忘,又不能遗忘。就像她在你身上留下那个纹身,却又让它藏在你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她独自把你养育成了这么强大的战士,却没有对你提出任何要求,没有强迫你对她做出任何复仇的承诺。如果不是巧合,你本应该一生都不会遇到薛家的人。她灌输给你的那些痛苦,也终有一天会在你记忆里淡化。我想,这也许才是你母亲真正希望看到的。她的挣扎,是因为她的慈悲啊。”

  白杨的精神波动渐渐趋于平稳。薛夜来移开手掌探视,白杨双目紧闭,已经陷入了沉睡,眼角有微微的湿痕。

  手指轻抚过对方的眼睫,滑过脸颊,触碰上那一对微微分开的嘴唇。

  薛夜来俯身吻住了它们。柔软、温润的触感,在舌尖上恋恋不舍地纠缠。

  “遗忘憎恨是不容易的,我明白,我真的明白。可是,你要记得悲悯,记得悲悯啊。不要让仇恨永远蒙蔽你的心,毁灭你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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