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见之玛丽小姐_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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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愉快的下午茶时间过早地结束了,先是因为小艾伦在三色堇花丛里用力拔一根野草,被野草上的刺给划破了手指,便大哭起来,为他的伤口抹药水和安慰他,便把茶给放凉了,当保姆跑过来接过照应两个孩子的任务后,夏绿蒂重新加热的红茶还没有倒进杯子里,柯林斯先生就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正是里斯本先生,夏绿蒂一被引荐给这位先生,就很为他的风采所折服,再加上柯林斯先生早就唠叨过无数遍他的前途全部维系在这位特使先生对于他的评价,因为这两位主人对待特使先生可真是巴结,当听说玛丽与里斯本先生早已熟识时,一向不怎么看得起玛丽的柯林斯先生突然就对玛丽也毕恭毕敬起来,让玛丽禁不住好笑。

  当所有柯林斯先生认为必不可少的礼节全都进行完之后,里斯本先生随和地请求加入柯林斯太太的下午茶,当然,这是主人的荣幸。茶的确是好茶,是上等的锡兰红茶,其风味具刺激性,透出如薄荷和铃兰的芳香,滋味醇厚,较苦涩,但回味甘甜。只可惜一杯茶也喝不清净,还需要听柯林斯先生再三不识时务地提醒大家注意茶具全都是产自韦奇伍德的骨瓷。

  需要注意的是,柯林斯先生在介绍茶具的同时,还很是巧妙地将自己对于教区的贡献给融会贯通了进去,他似乎认为这样做比完全的自吹自擂要风雅一些。里斯本先生对于柯林斯先生的长篇大论抱以频频的点头,而玛丽本来在给小艾伦编织一件小帽子,这会儿她的针线活做得越发起劲,只有柯林斯太太面带微笑地用心听着自己丈夫的讲话。最后口沫横飞的柯林斯先生终于用一句格言来为自己的演说画上了句号:“与茶为伴欢娱黄昏,与茶为伴抚慰良宵,与茶为伴迎接晨曦——茶之所在,即是希望之所在。”

  ☆、第48章 关于戏剧主张

  在柯林斯先生终于以演说家的姿态喊出“茶之所在,即是希望之所在”这样的警句做为他的谢幕词之后,许久没有说话的玛丽这个时候突然给他加了个注解:“嗯,这最后一句格言是剧作家菲尔丁先生说的。里斯本先生,您喜欢菲尔丁先生的喜剧《戴着各种假面具的爱情》吗?”

  里斯本先生尚未回答,柯林斯先生已经大惊失色:“我亲爱的表妹,像这种离经叛道的戏剧可不是良家妇女应该看的,菲尔丁的剧本全都是把宗教、政府、牧师、法官和大臣这些社会上的体面人士做为嘲讽的对象,我认为政府应该禁止这类讽刺时事的戏剧的演出,也许对于世风日下的当今社会风气会有些许的扭转作用。”

  里斯本先生审慎地说道:“班纳特小姐,我个人并不欣赏讽刺喜剧,尤其是菲尔丁的作品简直是可以让我从头睡到尾的最佳剧本。我倒是觉得他写的小说《弃儿汤姆琼斯的历史》可读性更强一些,因为菲尔丁本人生活经验丰富,观察力又非常深刻而敏锐,再加上他的语言生动多采,使得这部小说富有生活气息。”柯林斯先生热烈地加以赞同,只差鼓掌喝彩。

  玛丽颇有些不服气:“但是我认为菲尔丁是继莎士比亚之后英国最杰出的的剧作家,他是师承希腊阿里斯多芬的,他最大的贡献就是在英国舞台上恢复了古希腊戏剧的传统——任你多么了不起,也庇护不住重大的罪恶,使之不在喜剧舞台上受应得的讽刺,藉由演员的夸张表演,权势者的罪恶便会遭受社会的唾弃。”

  里斯本先生点头微笑不语,柯林斯先生则不无担心地劝告玛丽:“玛丽表妹,看来我真得给我亲爱的班纳特叔叔写一封信,请他多加注意对表妹们阅读内容的审核。要知道,本来我是不想在女士面前谈论政治问题的——就在今年年初,议会通过了《戏剧审查法》,规定所有剧本上演前都必须先送官方审查,否则课以50镑的罚金。我有理由相信,这个法令的真正起因,就是因为菲尔丁之流写的那些攻讦政府的剧本。”

  玛丽生气地辩驳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这真是英国戏剧的不幸,而是英国小说的大幸——那个《戏剧审查法》把菲尔丁先生从莎士比亚的阵营赶进塞万提斯的阵营里去了。从此,小说便成为英国的光荣,而戏剧却沦为英国的羞耻了。”

  看到玛丽难得这样的执拗,里斯本先生不由得哑然失笑起来,柯林斯先生也啧啧地摇着头:“亲爱的玛丽表妹,真没有想到原来您是这么固执己见的一个人,这可不是一个淑女应该具有的德行,请原谅我的直白——不过倘若您真的那么喜欢读书的话,我建议您读一读塞缪尔约翰逊先生的作品,那对于年轻女士的思想是大有裨益的。”

  玛丽对于他如此鄙薄女性的智力水平颇有些忿忿,正要继续反驳的时候,里斯本先生笃悠悠地开口了:“我想班纳特小姐可以读一读另外几位英国作家的作品,例如笛福先生的《鲁滨逊漂流记》、《辛格顿船长》和《伦敦大疫记》,乔纳森斯威夫特先生的《格列佛游记》,还有理查逊先生的书信体小说《帕米拉》。”

  很不幸柯林斯先生并不是个博览群书的读书人,这几个作家他从未听闻,这几本书他也没有读过,但是这丝毫都不影响他对于里斯本先生的见解加以百倍的推崇,并立刻将这几本书视为《布道集》那样的女性经典必读书目。

  玛丽有些狐疑——里斯本先生推荐的这几本书,从思想性来说比菲尔丁先生的讽刺喜剧更具有影射和抨击时政的性质,她有些疑心里斯本先生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不是调侃柯林斯先生,就是调侃自己,或者一箭双雕也有可能。

  面对她探究的目光,里斯本先生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偏偏这个小动作又被眼尖的柯林斯太太给看见了,玛丽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不过这时她也多少领悟了里斯本先生的用意:与柯林斯先生这样头脑顽固不化的人辩论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于是她也就三缄其口了。大家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在草坪上玩耍的两个孩子身上。

  玛丽和柯林斯太太都惊讶地发现,里斯本先生对于孩子应该在什么时间换牙、不按时吃饭怎么办、如何养成喝牛奶的习惯,以及诸如此类只有妇道人家才感兴趣的细枝末节都很是精通,谈起来头头是道,且给柯林斯太太和玛丽在照顾孩子方面都出了不少好主意。

  看来他不仅被女士们所喜欢,就连孩子也愿意往他身上扑,在把两个小顽皮叫过来喝奶茶吃甜点之后,小艾伦和爱玛便一左一右地围着里斯本先生再也不肯离开,里斯本先生也很有耐心地逗着他们玩耍,这种和谐的情景从未出现在柯林斯先生身边,就连他自己的女儿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可惜的是,世事总是难免缺憾,里斯本先生得到了所有人的欢心,偏偏被一只狗看不顺眼——虽然雪菲还是他送给玛丽的礼物,但是此次雪菲却好像不认识里斯本先生了一样,不仅不肯向他摇尾巴,而且趁着里斯本先生被孩子们缠住的机会,气哼哼地在里斯本先生那干净挺括的袍角和擦得铮亮的皮鞋上撒了一泡尿,然后便扭着小屁股跑得老远,在玛丽边笑边责骂它时,它还不服气地又朝着里斯本先生低吠了好几声。

  里斯本先生当然不会跟一只狗一般见识,不久当玛丽认为时间不早,要告辞回霍华德大宅时,他便主动表示愿意送玛丽回去,顺便认识一下宾利夫妇。柯林斯先生急不可耐地请求他给予自己将大主教特使介绍给本教区最体面人家的荣幸,但是善于审时度势的柯林斯太太悄悄朝他使眼色,劝阻了他的殷勤举动,因为显然里斯本先生更希望让玛丽介绍自己认识她的姐姐姐夫。

  在鞠了无数个躬,又说了无数的奉承话之后,柯林斯先生终于放过里斯本先生,让他陪伴玛丽走了。保姆抱着小艾伦跟在他们的后面,不过后来因为年轻的保姆过于倾慕里斯本先生,只顾欣赏牧师先生挺拔的背景而不看着脚下的路,以至于数次被路边的石子绊了个趔趄,玛丽为了小艾伦的安全,不得不吩咐保姆先抱着小艾伦回去,她自己与里斯本先生慢慢地沿着田间小路步行去霍华德宅邸。

  路上两人开始都没有说话,玛丽对这除了鸟声和雪菲的爪声便再无一丝声息的沉默感到有些压抑,便试图找点儿话题来说,她想起方才关于菲尔丁先生戏剧的争论,便觉得意犹未平:“里斯本先生,方才柯林斯先生对于菲尔丁戏剧的议论,我不相信以您的修养会认为他的观点是可以被接受的,那么我不禁思考一个问题:当我们与意见向左的人谈话时,到底我们是应该说对方爱听的话,还是说自己想说的话呢?”

  里斯本先生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直言不讳,但是他心里对此却是有些喜悦的,于是他便也坦白地回答道:“我想,正确的做法是,说你想说的话,但是用别人爱听的方式去说。请您留意,班纳特小姐,一个知道如何奉承的人,也同样知道如何诽谤。”玛丽明白这已经是他最推心置腹的谈话了,她有些心惊,便默默地点了点头,继续走下去。

  里斯本先生却变得健谈起来,他谈起了柯林斯先生在教民中的良好口碑,他问玛丽是否认为柯林斯夫妇是幸福的一对,他还询问了玛丽对她两个姐姐的婚姻的看法,他甚至重提玛丽曾经说过的想要终身不嫁的意愿:“做为您的朋友,我想关切您的幸福,比我自己来得更迫切一些,我只想问,您的这种想法还是没有改变吗?”

  玛丽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坦白地问出这个问题,同时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热切的光芒,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母亲和其他亲戚对于他的情意的推测,现在她突然意识到里斯本先生可能会在此时此地提出求婚来了,她突然就感到不自在,连忙说道:“这是牧师先生在要求我告白吗?那么我便用真心话来回答吧:我的心愿更加坚决了,只是也有阻碍——单身并不难,难的是应付那些千方百计想让我结束单身的人。”

  里斯本先生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低沉地引用菲尔丁的语录说道:“你是你生命的作者,何必写那么难言的剧本?”

  玛丽远望着山谷中聚集起来的黄昏的雾霭,淡淡说道:“我的人生就像蒲公英,看似自由,却身不由己。做为一个女人,没有独立谋生的手段,只能依附于父亲或者是丈夫,这让我缺乏安全感和归属感。”

  里斯本先生同情地说道:“真正的安全感,来自你对自己的信心,而真正的归属感,在于你的内心深处对自己命运的把控,因为你最大的对手永远都是自己。”

  玛丽又一次感受到了里斯本先生的神奇魅力,他总有本领让人对他说出哪怕至亲都不会说的内心想法:“倘若我真能把控自己的命运,我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目前的田园生活,巴黎和佛罗伦萨的旅行更加让我认识到合适自己的生活方式究竟是怎样的,很多人认为一生困居乡野是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的庸俗的事,但其实那些庸俗的人把生活过得庸俗了,却反过来抱怨生活庸俗;而一个内心丰富的人,永远能将最简单的生活过得情趣盎然。就如我们都知道的一位哲人所说的——在笼里出生的鸟会认为飞翔是一种病。”

  里斯本先生看来已经打消了进一步规劝玛丽的打算,他温和地说道:“我相信您的确是一位内心丰富的人,既不害怕独处,也不害怕人群,因为您可以在独处时心中展开大千世界,也可以在人群中保持一份恬淡清寂。”

  玛丽很感谢他的善解人意,然而她也就不再与他深谈,因为她还记得乔治安娜的感慨:如果你够明智,就应该了悟,人与人间只能在笑语喧腾的时候显得亲热,或在一方可以施舍善意并博得慷慨之名的时候显得仁慈,除此之外,没有谁能真正分担你心灵上的寂寞。

  他们这样默默地走了一会儿,里斯本先生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淡淡说道:“对了,您听说了吗,列斯特伯爵已经回到英国,据说现在正常住在翡翠谷庄园。”他这样状似平淡地说着的时候,心中不期然地浮现出一句他压抑在心底的箴言: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

  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坦率的对白

  当玛丽将里斯本先生介绍给简和宾利先生的时候,他们两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然的神情,里斯本先生与他们攀谈了一会儿,就被看出是开朗明理、深谙人情世故,很快就给宾利夫妇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尤其是宾利先生在与他抽着雪茄谈论了半小时的欧洲局势之后,便与他一见如故,力邀里斯本先生第二天与他一起去打猎。

  到了晚上,简和玛丽去婴儿室哄小艾伦入睡之后,简跟着玛丽到她的房间,她坦率地说道:“亲爱的玛丽,里斯本先生实在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你知道,原本妈妈就写信对他大加褒奖,我可不敢全然相信,然而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倘若他能成为我的妹夫,我会非常高兴的。”

  玛丽没有想到简会如此的直白,她突然有一种想法:也许家人都很害怕她会做个老姑娘,成为家人的负担,所以才会如此迫切地希望她嫁人。简当然不会这样自私狭隘,她总是一个善良温和的姐姐,但是想想宾利先生连自己的亲妹妹的开支都不愿意负担,就更不用提自己这个小姨子了。

  她对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有些心凉,愣愣地坐在床边上,却让简以为她是因为羞涩而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于是吻了吻她的脸颊,道了声晚安便离开了。这里玛丽无情无绪地坐在梳妆台前解开发辫梳理,她凝视着镜子里年轻的脸庞,想着里斯本先生白天所说的话,似乎每个人都在疑心她还眷恋着列斯特伯爵,还对成为伯爵夫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第二天一早,里斯本先生就来到了霍华德庄园,与宾利先生在野外呆了一天,到了傍晚的时候,他们带回了十几只斑鸠,还有两只野鸭,宾利先生兴致勃勃地告诉女眷们说:“其实我本来还可以打到一只漂亮的雉鸡,它的彩色的尾巴被我打掉了两根长翎,可是它还是勉勉强强地挨着树林的林梢飞到山谷那边的翡翠谷庄园去了。”

  他这样说的时候,里斯本先生一直在注视着玛丽的表情,而玛丽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显得很镇定,并没有显出心神不宁的样子。只是有一点玛丽觉得很奇怪:除了里斯本先生告诉她列斯特伯爵到了翡翠谷的消息之外,其他所有的人似乎都没有听到任何蛛丝马迹,大家都想当然地认定列斯特伯爵正在欧洲,近期是不会回到翡翠谷庄园的。

  而里斯本先生也没有再跟她谈起同样的话题,因此玛丽不免疑心他的消息并不确实,尤其是在贵人行踪方面消息一向灵通的柯林斯先生都没有听到任何风声,他在当天下午便急匆匆跑来霍华德向宾利先生和里斯本牧师献殷勤。

  玛丽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在柯林斯先生面前将话题引到列斯特伯爵身上,说倘若附近的教区居民能够多捐助一些金钱给贫困的村民,柯林斯先生会更好地履行他教区牧师的职责,柯林斯先生大为赞同,并且对此大发了一番议论:“您说的对极了,玛丽表妹,可惜列斯特伯爵事务繁忙,翡翠谷庄园虽然是本教区最大的产业,却只在列斯特伯爵的产业中占着微不足道的份量,以至于伯爵很少光临此地。”他这样说完了,又觉得唐突了本地的另外一位金主,连忙补救,“当然宾利先生和夫人也是非常慷慨而热心公益的。”

  玛丽不禁有感而发:“可是对于本教区的居民来说,列斯特伯爵这种终年足迹不至是一种损失。倘若仅以事务繁多做为托辞,那实在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做法——如果他不能很好地照顾他领地上的居民,他就没有资格享受这么巨大的财富和权力。”

  她过激的论调把柯林斯先生给吓坏了,他连连摆手,语无伦次地为伯爵和所有贵人进行辩护,但是依然说服不了玛丽。于是柯林斯先生只好走开了,因为在霍华德庄园,他可不敢对宾利夫人的妹妹进行说教。通过这次谈话,玛丽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列斯特伯爵的确没有在翡翠谷庄园,柯林斯先生说他前天才跟庄园的管家在镇上的酒馆里一起喝了杯潘趣酒,据管家说,伯爵今年不会来翡翠谷庄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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