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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浪边_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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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右耳听不到了。”喻冬眉头耸起,眼角下耷,嘴角随着肌肉抽动一抖一抖的,做出了一个强忍心酸的表情,“我不敢说。”

  宋丰丰:“啊?”

  喻冬有些气恼:“你说什么?声音大点儿!我听不到了!”

  宋丰丰仍旧端着碟子,碟里的苹果切成了块儿,果肉在空气里暴露的时间有点久了,呈现出一层锈色。半紫不红的葡萄在碟子滚来滚去,喻冬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宋丰丰的手在抖。

  喻冬从他手里拿过碟子,瞥了宋丰丰一眼。

  宋丰丰眼睛睁圆了,呆呆看着喻冬,看久了,看得眼睛都酸了,眼泪也快要出来了,才慢慢低下头。

  小隔间里一时间静下来,只能听到外头的各种声音,器皿碰撞,小孩大哭,还有不远处辉煌街上的各种吆喝。

  喻冬推了推宋丰丰:“你别告诉我外婆。”

  “不可能。”宋丰丰擦了擦鼻子,“你耳朵都聋了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不想让我爸知道!”喻冬提高了声音,“我不想让他知道!”

  宋丰丰听周兰说过,喻冬和他爸爸关系非常糟糕,他一直不知道糟糕到什么程度,现在反倒稍微有了些了解。

  对喻冬的要求,宋丰丰没应声,也没有继续追问。实际上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都异常沉默,甚至去取回自行车、付了打电话的五毛钱、和喻冬一起回家之后,他拒绝了周兰挽留他吃饭的请求,一个人推着自行车慢吞吞回家了。

  对于肩膀和脑袋上的伤,喻冬对周兰撒了谎。他说是踢球的时候摔的,周兰半信半疑,但喻冬说起谎来太过真实,连带过程也描述得非常具体,周兰问了几遍之后就停了。

  周兰年纪大了,晚上睡得早,喻冬每天晚上都要学到很晚,家里没人看电视,两层半的小楼房静悄悄的。等喻冬艰难地洗了澡,周兰又问了他几句,才将他放回房间。

  “早点休息,不要太晚了。”周兰很不放心,给喻冬又煮了一碗鸡蛋糖水,“宋丰丰今晚吃什么呢?他家又没人做饭。”

  喻冬心想没人做饭,他揣着两千块钱,在外面吃什么都行。

  镇痛药的药效渐渐消失了,喻冬坐在书桌前,被肩膀和后脑勺的痛折磨得只能趴在桌上喘气。

  他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要给宋丰丰出头呢?他被人诓了就诓了,和他喻冬有什么关系?宋丰丰傻,他喻冬又不傻,这些人是能随便招惹的吗?

  疼痛让他开始漫无边际地乱想,一会儿怨宋丰丰,一会儿怨龙哥和袭击他的人,最后把自己也怨恨上了。

  今晚不知道能不能睡着。他现在开始怨张敬没有在他们离开诊所之前给他两颗镇痛药,等将一圈人都埋怨完了,又开始厌恶无能为力的自己。

  以后再也不帮宋丰丰出头了。喻冬擦了擦眼睛,心想。宋丰丰人不坏,而且对自己很好,可是自己也要清醒些,这样的朋友是不能交的——想到这里,喻冬突然一顿,皱着眉头慢慢坐直身。

  “交朋友讲地位,讲有没有用,那些没用处的朋友是不能交的”——他被自己恶心坏了。

  这是父亲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死死在他脑子里扎了根。

  喻冬呸了几声,终于放弃做习题,转身滚到床上准备趴着睡一下。虽然是秋季,但秋老虎凶猛,蚊虫仍旧一茬接一茬地繁衍。他趴了几分钟,起身准备关窗,忽然看见不远处的玉河桥上有个人骑着自行车过来。

  那人下了玉河桥,拐个弯,从周兰家门前经过,径直往前去。

  喻冬大喊了一声:“宋丰丰!”

  宋丰丰立刻刹车,调转车头来到喻冬楼下:“你还没睡?”

  “睡不着,疼死了。”喻冬跳下床,跑到阳台上,“你去哪里?都一点钟了。”

  路灯照亮了宋丰丰忧虑的眼睛。夜色沉重,灯光明亮,宋丰丰的黝黑肤色不显眼了,浓眉大眼的脸上是清清楚楚的愧疚和担忧。

  “喻冬,我对不起你。”他认认真真地说,“我去找龙哥,我知道他们在哪里。我帮你报仇。他们让你聋了,我也要让他们……”

  喻冬大吃一惊,急急忙忙打断他的话:“别去!”

  夜灯中的宋丰丰看起来有种莽撞的坚毅。

  “我走了。”他不是来征求喻冬意见的,只是被喻冬发现,跟喻冬谈起了自己的打算而已。冲喻冬挥挥手,宋丰丰跨上了自行车,继续往前去。一根铁棍悬在他车头摇晃,碰撞出闷响。

  喻冬恨不得立刻从二楼跳下去:“宋丰丰!!!”

  他急坏了,张口就吼:“你先别走!我疼死了!”

  疼倒是真的疼,这不是假话。他是真的快忍不住了,一说到这件事,立刻有千百种委屈涌上来,让他的哭腔顿时自然万分:“你先给我找镇痛药!”

  宋丰丰果然停下来,急急忙忙回转,又跑到路灯下冲二楼的喻冬扬起头:“你忍忍,我去买。”

  喻冬心想我都疼成这样了你他妈还不肯听我的话?!他急急忙忙擦了眼泪,转头就跑下楼。

  轻手轻脚开了门一看,宋丰丰还是站在路灯底下,缩脖子缩脑袋地等着他。“我去找张敬吧,太晚了药店不开门。”他小声说,“下雨了,你别走出来。”

  喻冬冲到他面前,先一把按住了车头不让他走:“我没聋。我骗你的!”

第05章

  宋丰丰的脑子正被镇痛药和为喻冬报仇这两件事缠绕着,乍一听喻冬这样讲,并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喻冬见他仍旧神情呆滞,手把车头抓得更紧了:“听好了,我耳朵好得很,一点没聋。我刚刚是骗你的,就是不想让你再去网吧,再跟龙哥那些人一起玩。”

  “……”宋丰丰眯起眼睛,打量着喻冬。

  小雨一丝丝地落下来,喻冬的头发上沾着细细的雨粉。他突然想起喻冬后脑勺还有伤口,连忙伸手扯了扯喻冬衣服上的帽子,给他戴在脑袋上。

  喻冬眼圈发红,看起来不太精神,持续不断的疼痛让他没法睡觉也没法静心,头发乱糟糟的,一侧肩膀在衣下略略隆起,里头是掺了药的纱布。他领口的纽扣没扣好,露出大半个肩膀,上面缠着胶带与纱布,白得吓人。

  宋丰丰将信将疑。他有点糊涂了,不知道喻冬什么时候说的真话,什么时候说的假话。

  “没骗我?”

  “没骗!”喻冬想了想,再次更正,“之前骗了,现在没骗。”

  宋丰丰挠挠头,哈地笑了一声。喻冬不知怎的有些紧张。若是自己被人这样耍弄,那是一定会生气的。可喻冬从没见过宋丰丰生气,心头忐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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