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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珠儿_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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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擦黑,车队终于停到一家二等驿站门口,这家驿站规模挺大,还是前朝盖的,门口有绿色植物,门脸装饰的也漂亮,脸前还有台阶,此处便不能称为站,叫馆了,这驿馆负责的小吏见这一票人马来的排场,便齐齐的出来,问了下名头,不由的吐吐舌头,顾郡公府的爷爷,可真真是贵客了。

  于是,这小吏便大声招呼了驿丁,牵马的,牵骡子的,招呼的,这小吏都五十多岁了,弓着腰,亲自带着顾昭去了上了边上的东厅,东厅后自有独门的小院子,这里面小厨房,浴室皆都方便。

  顾昭四下看了下,也满意,便叫细仔给了这小吏一贯钱,又赏了他一些好茶叶,东西倒是不多,主要是个面子问题。

  那随车的人们,却进不得这里,只是在驿馆边上的私人逆旅住下,有舍不得馆费的,就住在离这里不远处的短亭露着睡,此刻已经是四月春,盖舒服了也不怕冷。

  顾昭洗了个澡,吃了一顿地方特色的饭食,懒得随意走动,便披了头发,靠在新仔给他铺好的,家里带来的铺盖上闭着眼睛听那床边隐约带传来的音乐声,这驿馆住着的都是官员,并不敢在此嫖妓,却依旧叫了常驻在这里的唱妓演奏。

  顾公府名头很大,刚才也有十几张的帖子送来拜见,但是,顾昭推说走了一天,身体疲惫,便叫顾槐子打发了。

  懒洋洋的躺得一会,顾槐子轻轻敲门进来。

  顾昭睁了眼睛看他:“还不去睡?”

  顾槐子笑嘻嘻的回话:“七爷,这次跟咱们车队的,有个从淮山那边来的木行的行首,姓吴,那老家伙,那张巧嘴,那是能说会道的,我看着着实有趣儿,七爷在屋里闷得慌,不若唤他来,跟您说说闲话解闷儿?”

  顾昭想了下道:“淮山本地人吗?”

  “是,小的问了,就是淮山县的木器行首,这次进京却是送一副官员早定做的淮山木嫁妆来的。这不是回去也不落空吗,他又买了十车布回来,正赶上密王残余作乱,就不敢上路。”

  “成了,也不知道给了你什么好处,去叫了来吧。”顾昭嗤笑。

  待顾槐子出去,细仔挤眉弄眼的进来悄悄说:“七爷,您不知,那位吴行首在京里买了个娘们,那颜色好的不成,顾槐子看的口水流一地。”

  顾昭失笑,坐起来由着细仔帮他把头发梳顺了,用丝带扎起来,这古人为了保持发型,三五天都不梳头,一个月的也有之。顾昭受不得这个,每天都要洗。

  刚扎好头发,门外有人敲击,细仔过去打开门,便见那门外有弯腰弓着一人,头发花白,身着短布衣,脚上穿着一双常出门的气死牛快鞋,双手托着一个木盘,盘内放着一盘子水灵灵还沾着水珠儿的枇杷果子。

  “可是吴行首?”顾昭声音温和的招呼:“进来吧。”

  这人不敢抬头,托举着盘子进屋,将盘子放在一边后,趴在地上又磕,顾昭实在受不了,摆手:“成了,这是在外面,我也不是那种讲究的,你就起来吧。”

  吴行首战战兢兢的爬起来,依旧低头道:“小人低贱,怕污了贵人的眼,可是,贵人慈悲,愿意带着我们这帮子跑腿讨食儿的上路,本不该来,也不配来见,可小人想着,就是拼着挨两板子,也要来磕一个,道个谢,这不,小人就来了。”

  顾昭轻笑:“得了,果然是走南闯北的,嘴巴伶俐的很,抬起头吧,细仔去给吴行首端个墩儿坐。”

  吴行首听了,这才敢抬头,这一抬头,顾昭方知,这人最少有六十上下的岁数,脸上有肉,略胖却不是印象里商人肚满肠肥的形态。

  吴行首见了顾昭,见他年龄不大,身边穿戴无一不精,皆是他以往未曾见到的,这摸样更是玉人一般,也不知道怎么养的,许是吃的米都要拿那玉凹子舂了,再细细的用玉磨推了才能入口,方可养成这般精致吧?

  他爱的不成,老脸竟羞了一面红。

  

  第四十六回

  细仔将吴行首的枇杷洗了,细细的挖了核子,拨了皮儿,切了这才端到顾昭面前,顾昭咬了一块,唔了一声道:“好甜,味儿挺好的。”

  吴行首一喜:“七爷喜欢,我那里还有半车,都是等随队的时候,跟入京的果商买的,具是刚下树的新鲜果子,本想带回老家,取个新鲜,小人一会叫他们都送来。”

  顾昭失笑:“好好的,我吃你半车果子做什么?不必了。”

  吴行首连连摇头:“七爷您是贵人,也是我上辈子祖坟子不知道怎么了,立对了位置,冒了青烟儿,贵人才吃我献的一口果子。您可千万给小人一点脸面,我回去了,这次也好跟他们吹吹,那上京的贵人,也吃了我献的果子。”

  顾昭笑笑,心里却不喜欢这样交流,他别扭,于是便岔开话题问他:“吴行首,走南闯北的,定然见过万千的行当,我平日都关在家里,也不得出去……”

  正说着,门外却又人急步上了台阶,敲敲门,细仔将门打开,却是顾昭在京里的南货行的二掌柜。他一进门,擦擦汗,看下吴行首,顾昭笑笑说:“说吧,怎么这么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二掌柜从怀里取了竹筒,揭开盖子,取出一张空白信笺纸,纸上盖了海神号的戳子道:“今儿上午,有一老者拿着这信来,取十万贯。”

  顾昭眼神闪了一下,问:“可给了?”

  二掌柜摇头:“还少几万贯,要到庄子那边调,博先生叫他明日来取,那人行迹十分……”

  “我知道了,你回去对博先生说,来人再来,便与他说,若不够,再多几万贯也使得。”顾昭插嘴,显然不想他多说。

  二掌柜点头,接了递过来的信笺,又原样踹了进怀里,施礼之后,想立刻赶回去。

  顾昭叫住他:“你且等等,我写一封信,你带回去给来人,他知道转交给谁。”

  说罢,细仔立刻在一边磨了墨,顾昭提笔写道:

  阿润:别京一日,不知你身体可好了,自今晨早上别京,已始弥日思侬,自你我相识,总别远会稀……

  顾昭写到这里,却觉得实在写不来古文的行文方式,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叨叨,于是思想了一下,又落笔道:

  这一日,一直在懊恼,只悔那日少写了几卷,恨自己只有两手,若有七八只手便好了,可是我若长了七八只手,怕是你也不要我了,不但不要,可能还会招来你前寺的哑巴和尚镇压了我。

  今日出门后,天气一路晴好,畅顺无风,只路边多见村庄仓舍大多损毁荒芜,可见,大梁战事已伤国之根基。不过,这些与我们却也没有什么干系。

  这一路还未及遇到好景色,就不写给你了,不过是遇到三五秃山,也不巍峨,更无奇峰,快马一过漫天尘土,吃得一嘴,好不苦也。后遇一木器行首,姓吴,人有趣,能言善道,说些野趣,方解些寂寞。你莫担心,这吴行首,发白,面有皱,纹深如寺崖后深壑,不见底。他若一笑,有蚊虫飞过,可夹死。他送得我一盘琵琶,味甚美,待我回去,便买一些带去,与你一起尝之,若回得晚,琵琶没了,大概会赶上樱桃,到时你一粒,我一粒,此刻想想就绝妙不可言。

  嗯,你支的钱,我叫他们备好了,也不问你有什么用处,只告你,万万不可委屈自己,只要你完好,不够就多去支些,如此这般,放能令我安心,心心念之……

  写罢,顾昭将信笺封号,添了竹信筒盖好,封了蜡,盖了有自己名字的印记,是个梅花篆纹的七字。这才将信筒递给二掌柜,叫他将信笺交给来人。

  细仔送二掌柜去了,这屋子里的吴行首一直不敢说话,虽听得来人张嘴闭嘴都是十几万贯上下,就是这个数量已然震得他是魂飞魄散,脑子里具是铜钱哗啦啦的落下,他将自己脑子里的一串串的最大熟练翻倍往十万贯上复加,加来加去竟然放了一屋子。

  “吴行首想什么呢?”顾昭见这老头子,嘴巴嘟嘟囔囔的念叨,便开口问他。

  吴行首吓了一跳,扑通跪下:“贵人面前,怎敢乱想。”

  顾昭苦逼,躲了一下,心里别扭,没办法,便道:“起来吧,若再这样,你就出去吧。”顾昭又半躺下,想了想便对吴行首说:“往日虽然在上京闲逛,却没有把上京的店铺细分,吴行首见过世面,见过各种行当,便于我说说解闷儿。”

  吴行首这才站起,却再也不敢坐了,他只站着,笑着说:“这贵人真是问对人了,旁个不说,上京小人常去,京里三百一十行的行首见了小人,也都是要点点头的。

  小人如今帮你细细的说说,给贵人逗逗闷子,上京有三百一十行,有一百七十行不能念,怕念到污了贵人的地界耳朵,咱说这东西两市吧,有:布行,麻布行,木行,竹行,麻线行,清器行,金器行,金漆行,银朱儿彩色行,咱西市卖杂物,有卖读书灯的,醋碗儿的,印香托的,钉鞋洛的,修破扇的,修飞禽笼子的,截板尺的,解玉板的……”

  吴行首在这里卖见识才干,嘴巴里吐沫星子横飞的念叨,说的比说野书的还有劲儿,正当他数到三百零二行,身边有人却扯了他衣袖,悄悄拽了他出去,他一抬头,顾昭一只手托了脑袋,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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