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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珠儿_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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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他是个家徒四壁的皇帝,到处都是伸手要钱的。不说那些天灾,如今来自各方的民乱,就无休无止,如今这个国家太需要一笔财富了!难不成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吗?

  天授帝越想,越是那么回事。人就怕自己骗自己,尤其是在窘迫的时候,只要有一丝半点的好消息,它都会被无限的扩大,并信以为真。

  那冯太监,早先就在前朝侍奉,天授帝停住脚步想了一下,却又想起一宗事。记得前朝太子逃亡的时候,最后到的地方可不就是避暑的淑华宫,那里若不是有宝,他去那里做什么?后来,是谁点着的淑华宫呢?想到这里,天授帝脸色犹如屎憋住一般,可不就是先帝吗!先帝,一把火烧了淑华宫,将前朝太子与他的逃亡队伍,一把火都烧了!

  心里越是焦躁,越是耐不住时间,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许是十多年吧,天授帝方听到昀光的脚步声。听到脚步声后,天授帝急忙回到御座,稳稳的坐下,又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没过片刻,殿内门帘被轻轻的打开,昀光进来了。

  “陛下,那冯太监,身上太味,老奴叫人待他洗刷一下,免得冲撞了陛下。”

  昀光低头禀报。

  天授帝点点头,又加了一句:“他也不小了,你吩咐下去,叫那些人手脚轻些。”

  昀光笑笑:“是,已经吩咐过了。”

  雪越下越大,水泽后殿内,又热烘烘的点了两个大铜炉。冯太监被人自白内司提出,一路抬着小心翼翼的到了水泽殿,他在宫内侍奉了几十年,却从未跟皇上离得这么近过。

  这一路,冯太监的神色都很冷静,只是又有人打开轿帘的时候,冯太监的脸上便做出了一些惶恐,一些畏惧的样子,浑身抖动的就像剥了鳞片的鱼。

  后来,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哥哥还笑着安慰他,你莫怕,先洗漱下,吃些东西,一会去跟陛下好好说。若是真事儿……

  冯太监急急道:“真的,真的,这是掉脑袋的事儿,老奴不敢隐瞒都……是真的。”

  那老哥哥还是笑:“你莫慌,且去,一会好好回话。”

  冯太监这才止了抖,被人抬着去了个地方,被灌了一碗热乎乎的汤水,又有人将他扶进木桶,好好的给他洗刷了两遍才作罢。

  三更鼓罢,雪势越大,冯太监被人扶着,晃悠悠的自一个小屋出来,又被抬着去了水泽后殿,这一路,冯太监悄悄撩起帘子,看着外面的雪,心里想,自己那小孙孙念得书好,过个几年,保不准就是个状元呢。那人可答应了,只要这事儿结了,自己那可怜的孩儿,总会被放出去,说不定,陛下都有赏赐呢。

  可是,若是假的呢?便是……假的,自己还有其他的路吗?往前是悬崖,往后却也是绝壁啊!这路既然走至这里,如此,便走下去吧,自己小心小胆了一辈子,这一次,也要有种的见一次皇帝,骗一次皇帝,也罢,这人这辈子,活到这份上便也够了!

  想到这里,冯太监放下帘子,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有捏了下鼻子,挤出一些鼻涕后,毫不客气的抹在了软轿的壁帘上。

  三更鼓罢,顾昭与顾茂德,还有顾岩,顾茂丙四人都没有睡,今日,便是决定命运的一晚。

  傍晚那会,这四人便聚集在一起,先是一起吃了饭,又说了闲话,到了一更鼓那会子,谁也没提回屋。顾岩撵了一次人,见他们死赖着不走,便又气又笑的命人备了火锅,还在厢房烧了四个大铜盆,跟他们三人一起又摆了一席火锅吃了起来。

  一群人心不在焉的互相说着话,也不知道说着什么。

  “下雪了。”

  “早就下了。”

  “大么?”

  “大吧……”

  “去看看!”

  “恩。”顾茂丙站起来,出去看了一圈,回来却没人问他雪的事情,他自己也忘记是去看什么的了。只是回来坐了一会,忽然问道:“才将我出去做什么了?”

  顾昭端着杯子,杯子早就空了,见他问,便顺嘴儿回了句:“茅厕吧?”

  顾茂丙点点头,却又有了一些意思,就出去上了一次茅厕,回来自己叨咕:“今儿水喝多了,一直如厕。”

  他说话不走脑,今日却也没人说他失礼。

  眼见的,这三更鼓过去了,火锅也续了四回水,没人说话,也没人开口,他们互相看着,有些恍惚,觉得是在做梦一般。怎么就那么大胆,安排下这般惊天动地的事情,那事儿,是别人做的吧?不是真的吧?这样的想法不时的被他们想起又按下去,又想起,总之,心里慌的不成。

  也不知多久过去,管家陶若忽然从外面进来,先是行礼,接着说了句:“禀老爷,四更鼓了,刚才打更的野僧说,今夜雪大,牲畜进棚。老太太那边又派人来问了,您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莫嘴馋,少喝点,该歇息了。”

  顾岩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摆摆手道:“是呀,晚了,都歇了吧。今儿天冷,牲口进棚了。”

  于是这屋里的人齐齐站起,就像完成一种特有的历史使命一般,周身兴奋,毫无睡意的决然迈步。

  顾昭也站起来,直直的向前迈步,却找不到脚,寻不到腿,一个大马趴他就趴在了地上,屋里人一惊,低下头仔细看看他。

  顾岩气急败坏:“还看,赶紧着扶起来!”

  他们这才慌得忙围过去慰问。

  顾昭推开茂丙的手,脸色扭曲的道:“别!都别碰我,腿麻了……”

  大家将顾昭扶起,七手八脚的帮他揉了腿,疏通了血脉。这通闹腾,人是越来越精神了,顾岩看着没法,就将他们都带入密室,爷四个就又扎成了一堆儿,说起了那笔“宝藏”的闲话儿。

  冯太监跪在当地,刚才被人带入水泽殿的时候,他恍惚了一下,他的礼节还是在前朝那会子,师傅教的,那会子师傅说,见了万岁爷,要五体投地,口称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么,是跪前称,还是跪后称?还是中间称?这是个问题!

  戏文里倒也演过,可是后来,有人说,那是不对的,要三叩九拜,如何三叩,如何九拜?冯太监有些茫然,他师父那会子不过是消夏宫里的一个末等宫工奴太监,他自己都没见过皇帝老爷。

  天授帝看着昀光将人引进来,心里不由有些失望,他这人,自生下,身边围绕的最多的人便是这种人,这种声音尖细,总是缩头埋肩的卑贱之人。虽是卑贱,这些人却有一种共同的特色,怕死惜命。因此,他们最大的护身符便是在礼节规矩上。旁人能错了规矩,太监的规矩是不会错的,在这宫里,一步走错,谁都能要了这些人的命。

  这冯太监到底是如何混了三朝的呢?天授帝很诧异。

  这老太监被引进来之后,立刻趴伏在地上,索索发抖,先是喊了一句万岁,许是觉得不响,又大喊了一声“万岁!”吓了天授帝一跳。这还不算完,只见他艰难的扶着膝盖站起来,露出一张皮子几乎都耷拉下来的瘦脸,开始磕响头,一个,两个,三个……再站起来,尖细的喊了一句“万万岁!”

  本以为他喊完了,结果他又趴下了“万岁”,再扶着膝盖站起来“万岁”,再磕响头三次,再站起来喊了一句“万万岁!”

  又要趴……昀光许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混乱的太监,先是混乱,最后竟被逗得异常难得的露出笑意。

  天授帝见他还要拜,想到,那白内司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可别为了这蹩脚的礼节,要了他的老命去,于是,天授帝一摆手道:“罢了!”

  老太监吓的一哆嗦,又趴下了。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那上面的皇上说:“他那么大年纪了,来人,给他搬个座。”

  冯太监不想坐,他宁愿趴着或跪着,这辈子,他早习惯了。

  从侧殿走进两个小太监,一个人搬了一个矮座,一个人上来扶起冯太监,扶他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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