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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珠儿_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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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这孩子这辈子都不知道,他老子是被他害死的,都是因为他吃多了酒,跟顾允净多了几句嘴,才将自己生生变成了孤儿。

  顾茂明傻呆呆的,这个老实人觉着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他又不敢问,如今到了小叔叔这里,他依旧不敢问。

  他弟弟死了,倒是不用他跪着报丧,可,那么大的一个兄弟,虽素日他对自己总是看不起的,可,怎么说死便死了呢?

  顾昭叫人扶了顾允维起来,该装还是要装,因内里尴尬,表面上他也做不出什么惊讶的模样,因此只能淡淡的问:“怎么没的?”

  许是他的态度不对,顾茂明呆了一下,喃喃的道:“回小叔叔,本以为老三只是腿的事情,却不想……三弟内里也有伤,当时兵荒马乱的请的都是接骨的郎中,谁能想到呢,昨儿还好好的,我见三弟叫的那般大声也只以为过几日便好了呢……”顾茂明呜咽了几下后,又道:“谁承想,昨夜里忽然就不对了,血都吐了半盆,后来叫了家医,人还没到院子呢,老三就没了……家医说,怕内里肝脏都破了,哎,这叫这么说的,谁跟咱家有这般仇怨,咱家素日都是行善积德的,怎么就能,就能……竟是把人往死里打呢……”

  顾昭没吭气,只是问他:“你父亲如何了?”

  顾茂明连忙一鞠道:“就是说这个事儿呢,小叔叔不知道,昨儿老三去了,阿父当时就晕了。这么大的事儿,找不到下家,总要迁怒一些,昨夜里阿父醒了,发了一顿脾气,昨儿跟着老三出去的都敲死了,老三屋里侍奉的如今撵庄子里的撵庄子里,看守不住的也都送到庙里去了……哎,那边也是一帮子不会说话的,就只会哭的,最大就是这个了,还是个孩子……”说到这里,顾茂明摸摸顾允维的脑袋。

  顾允维不做反应,依旧梦里一般。他完全不觉得父亲去了,一会子睁开眼,一准儿这事儿是假的,因此别人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整个人都傻子一般,魂魄都丢了。

  顾茂明依旧在那里唠叨,也觉着这小叔叔不是外人,因此难免话多:“滔天大祸,滔天大祸!这是这么说的呢?好好的,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老三那人胆子素来小,就是讨个嘴巴便宜,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儿啊?小叔叔是知道的,家里管得一向严,这叫怎么说的呢?哦,今儿出来的时候,阿母说了,若……小叔叔便宜就早些去,多陪阿父说些旁个的。毕竟……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死了就死了……总不能连累老的也倒了,如今家里的没成人的一堆一堆的……”

  顾昭无奈的翻翻白眼,赶紧打发了这家伙去主枝那边报丧,若不阻止这家且有的唠叨呢。

  待顾茂明去了,顾昭也换了一身素净,晚辈去了,虽不用他戴孝,却必须用布带裹头,表示难过,这身上也要讲究,多少是个悲哀的意思,绸缎什么的却是不能穿了。

  说也奇了,前几日他脚上一直不好,如今事儿一多,眼见着脚上却有痊愈的迹象,好几个裂口子如今都和了起来。

  出得府门,上了轻车,也就是眨巴眼睛的功夫顾昭便来至平洲巷子国公府的正门。

  因是小辈去世正门这边只是拿白布裹了兽头,其他的还跟以往一般,倒是进巷子的时候在老三的院子附近开了偏门,那边倒是一干礼仪齐备,出进下仆均换了布带绳鞋,因老三是昨夜去的,这会子大概还在浴尸装裹,那边还是静悄悄的。路过时顾昭打开车帘看了一眼,却看到付季在门口帮忙,也难为这个孩子有这番心思,不必问,便自己到了。

  顾昭坐着小轿到了老哥哥门外,犹豫了半天总算是进了屋子,这一进门扑鼻的便是一股子汤药的味道。他老哥哥在床上半躺着,脑袋上裹着布带,一夜之间苍老不少,面色也不见红润,便是离远了也能看到一脸挡不住的老人斑。

  坐在一边一脸苦涩的卢氏,猛看到顾昭眼睛便是一亮。

  顾昭心里又是怜悯又是矛盾,慢慢走过去,悄悄坐在床边,他方坐下,顾岩却猛地睁开眼,忽然拉住他的手道:“老七……”只吐了两个字,老爷子顿时泪流满面,怕是这满府真正为顾老三流泪的也就是他亲生的父母了。

  “我总以为……你今儿不会来……”老爷子嘴巴直哆嗦。

  “阿兄。”顾昭喃喃的,想道歉,又不知道该从那里说。

  顾岩艰难的摆摆手阻止道:“莫说了,都过去了。”说罢,挣扎着要起来,坐在那边的卢氏忙过来要帮着服侍,顾岩却道:“你且出去,我们兄弟说些旁个的。”

  卢氏苦笑,抬眼看看顾昭,顾昭冲他老嫂子点点头,老太太这才安心,赶紧出了门。

  待卢氏出去,顾岩半靠着软枕,手依旧紧紧拉着顾昭的手不松开,小半天后,老爷子找了一些力气方到:“总归是老哥哥我对不住你。”

  顾昭心里一窘,哦,是了,他早该用这个时代的眼睛去看待这个问题,他是为这个家好的。

  顾岩苦笑:“以往,常听人道,人之爱子,罕亦能匀……有偏宠者,虽欲以厚之更所以祸之……古人把话都说明白了,我却不已为然……他比他哥哥,弟弟都聪慧,我又怜惜他是个庶子,总不舍得责备他,总是我错了,却连累弟弟我为操心,那等滔天的祸事……他怎么就敢!”

  顾昭也不劝,只是抬眼看到桌上有一碗汤药,便站起来过去用手摸摸,温度倒也合适,想是一直热着。他端起碗扶着老哥哥服下,又取了一边的布巾帮老哥哥抿了嘴角,做完这些依旧拉起他哥哥的手,帮着按摩起来。

  顾岩憋了一肚子的话,总算找到能说的了,因此也是唠叨着:“我知道,他不服,他在这里呢,他肯定舍不得去。我倒也不怕告诉他!”

  顾昭抬眼看看四周,顿时一股毛骨悚然。

  “他有老子娘,有哥哥,有兄弟,有侄儿男女,有家里附庸的老少爷们,谁都是一家子老小,他若是个成事儿的,诚实的,诚朴的,他总要想想这些人,总要知道他不是为自己过营生的,大家都要过的……”

  老哥哥的没完没了的唠叨着……

  第一百一十九回

  顾茂峰的丧事办得很大,他死的意外,因此波及的衙门很多,南都尉那边,刑部那边这些日子不知道多少人吃了板子,好在国公府对此事并不想追究,因此那边的压力还算轻的。

  当然对于顾府的态度,真正的阶级认为那不过是一个区区庶子而已。

  顾昭自从出事,第二日就住进了哥哥家,还休息在他的老院子里。

  家中停灵七日后,便是连续三个月的各式各样的仪式,虽死的是个晚辈,对于顾茂峰的妻子子嗣来说,这是滔天大事,老爷子心里总是由愧疚,因此那边怎么办,都由了他们。

  一场丧事从头到尾带走整个春季。这日晨起,上京街头出现了各式各样青骡子拉着的乐车。

  那乐车足足有好几百辆,自迁丁司一直排到东南西北四个城口,那队伍从昨儿半夜起不知道打那里来,怎么出现的,总之今儿一大早上上京的老少爷们便看到了这等从未听闻过的盛况,于是这城里的人等,是生意也不做了,行当也停了,俱都堵在家门口看热闹。

  嘿,多新鲜,瞧瞧,这清一色的乌漆彩绘,清油平顶篷车,拉车子的人均身着青布短衫,脚上穿着同颜色的千纳底儿厚帮布鞋,衣衫背后有个漂亮的圆形图腾,那图腾中间还写了个乐字儿。

  他们打扮倒是简单,可是好几百人穿一样儿的衣衫,那就颇为壮观了。

  这都是什么人?穿成这般要做什么事情?他们要去那里?人们议论纷纷的。

  天越来越明,终于风驰云动,晨钟暮鼓纷纷翘起,上京四门吱呀呀缓缓推动消息,随着咣当声落下,也不知道那一位得了讯息,那些赶车人忽从手里亮出两块竹板,开始有次序的响了起来。

  呱唧,呱唧,呱唧,那些声音汇集成一片,无数惊鸟飞起,旁观人等均犹如心神被敲打一般,无不热血澎湃,只觉肃穆庄严,心驰神往不已。

  那些车子,慢慢的被牵引着一辆,一辆的离开了上京,出得城门便往四面八方去了……

  顾昭与金山主站在东城外的高坡上远远看着。顾昭觉着,他在看着种子,这些说书人就是种子,是他为这个国家精心培育的一粒一粒推广国策,聚拢民心的种子。

  他却不知道,身边的金山主却看到了野心,古人做事修身,皆为名气,在乡里修桥铺路是,在庙里捐赠香火是,灾年施衣施州是……

  这样一股强大的力量也许旁人看不出什么,但是金山主却看到了,他金山多少年来,耗尽心力方有今日成就,但是,顾昭却简简单单只废了几年功夫便有了这样的雏形,此这一点当世同龄人竟无人能比肩的。

  只有一点,金山主却百思不得其解,旁人控制言路,名录皆是道理文章,著书立传也好,行善积德也罢,那是控制在有资产阶级的圈子里的,顾昭此举却与当世之人走了相反的道路,却是为何?

  这些庶民,奴隶,佃户,在金山主看来,并无什么拉拢的价值,虽民心可用,可是民吗,自然是手里的工具,他们不需要智慧,只需要你帮他们安排好要走的道路,要遵守的法度就可。

  工具可用,如此费心竭力的去巴结,甚至这些乐人如今都认得几百字,甚至可以写一些简单的文章,他们平日除了宣传之外,还会教乡间民众识字读文的机会。这就过分了。

  金山主看着那些队伍消失之后,终于忍耐不住问了出来:“小友此举耐人寻味,老夫却觉得,反其道行事,太费力了,如此为那些人安排……老夫却觉得……”

  金山主的话,只说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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