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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子_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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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稷带着度支书吏迅速翻着今年盐铁每月的入账,到收尾时忽听得公房外面有人跑了进来,压着声音四处宣扬:“杨中尉死啦!”

许稷霍地合上手中簿子,对面俩书吏愣了一下,抬头看她,她却又翻开簿子将余下的账看完。

外 面的议论从“怎么死的?”到“真的是谋逆吗?”,知情者则一一道来:“说是昨晚在平康坊,陛下派出北衙的人去捉杨中尉,没想到杨中尉畏罪自尽了!一刀扎心 啊,死相很惨哪!”、“没错就是谋逆啊!还记得魏王吗,说是魏王在河北悄悄募兵策划谋反,杨中尉与之有勾结哪!”

“魏王?”、“正是魏王!如今通缉令都下去了,魏王有谋逆之心,见之格杀勿论。现在一众人大概都忙着与魏王撇清关系吧!”

许稷合上簿子收了书匣,对面前两位书吏道:“速收拾好了出来。”于是走出门,对太府寺小吏道:“簿子都收了吧。”

小吏应声止住议论,忙进去收拾簿子。许稷埋头出了太府寺,拐进安上门街,步履匆匆往安上门走,到处是雪气,许稷鼻子都冻得麻木了。

风迎面涌来,她思路也终于理顺。

好个一石三鸟,杨中尉、魏王、与魏王有牵连的老臣,只要沾上或许就避不开被清洗的命运。

她甚至跑了起来,希望王夫南还没有出门,希望能将此事速告知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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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和殿内,马承元仍与小皇帝下着千篇一律的棋,他道:“陛下,杨中尉一除,右神策军不能无首啊。”

小皇帝不想说话。

马承元就说:“陛下认为谁能挑起右神策军护军中尉的担子呢?”

小皇帝摇摇头,小心地说:“朕不知道。”

马承元落下一颗棋:“将曹中护军喊过来问问看吧?”

“曹中护军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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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稷跑到太庙西边时,猛地撞见了王夫南。

王夫南握住她的肩,她深吸一口气,抬首道:“出事了,杨中尉、出事了。且魏王也……所以……”

“我听说了。”王夫南神色凝重,显然已思忖过其中阴谋。他伸手顺了顺许稷后背,在许稷喘气的同时,忽然想到一个人,他声音表情均是冷淡:“是曹亚之。”

☆、第73章 七三罢进奉

积雪将树枝压塌,一块雪掉下来,就要砸在许稷头上,王夫南拽了许稷一把,那团雪就散在了地上。许稷看着那滩雪想了想,抬首道:“曹亚之一旦上位,右神策军恐怕……”

她还没说完,王夫南忽然搭住她后脑勺将她按进怀里,并一派悠闲地看着太常寺太乐丞神色惶恐地从他们身边路过。

太乐丞完全吓坏了,却又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转瞬就跑了个没影。

“这种话别在这地方说。”他下巴抵着她,声音低低,面上云淡风轻:“曹亚之倘若接替右神策军护军中尉的位置,对朝廷、对你我的确都没好处,不过这麻烦以后再解决,现在别着急动,他们在放饵呢。”

他说完才松了手,许稷往后退了一步:“方才有谁过去了吗?”

“太常寺那个姓苏的太乐丞。”

怎么是他!许稷扭头去看,哪里还有苏太乐丞的人影。她仿佛能预见到未来几日的闲言碎语,因这位姓苏的太乐丞出了名的爱散播是非胡说八道。不过无所谓,她既然已经做了就不怕被人说道,只是——

她顿了顿:“你家人多话也多,不要紧吗?”

“我会寻机会同阿娘说。”王夫南站在她面前,手忽然伸过去正了正她的幞头:“我阿娘一向通情达理且心宽,你不用太担心。”又说:“如今正在风头上,夺盐利的计划暂缓一缓不好吗?”

许稷见四下无人,遂道:“度支钱不够用,且每月盐利都以进奉形式入了内库,盐铁司能收上来的很少,不能再拖了。”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有数,你倒是要当心,因魏王当时是在泰宁失踪,眼下追究魏王,我怕牵扯到你。”

“阉党嚣张,朝臣也不是吃素的,不用太惊恐。”

许稷点点头,她打算撤回度支,遂问他:“你现在要去哪?”

“回家睡觉。”他面上撑出笑意来,转过身:“晚上别在公厨用饭,回来吃。”

他说得轻松,像是毫不在意。但许稷却清楚这其中利害,曹亚之虽然和马承元等人看起来交情平平,但内里有什么歪歪绕绕的关系谁也说不准。万一曹亚之与马承元等人沆瀣一气,那么右神策军对左神策军的约束力就会大打折扣。

要命的是,倘若曹亚之上任,王夫南身为右神策军大将,直接领导者就会变成曹亚之。她隐约觉得这会变得很麻烦,按照王夫南脾气,绝无可能对曹亚之之流低声下气。

曹亚之此人弄权有余,打仗却并不在行,这样的人来指挥十几万人的禁军,想想都很可怕。

许稷满腹心思回了度支,而盐铁司使却在公房内对着这月收上来的微薄盐利感到闹心。他深知自己本事有限,也知正因为本事有限才做到这个位置。因本事有限,就不会与宦官争夺盐铁进奉,宦官们对他就很满意。

按说他攀附宦官这颗大树足矣,但他又不甘心。盐铁无功,连底下的盐铁使也对他不理不睬,问他们要钱,从来没给过好脸色,因为都看不起他。

他身为三司使之一,活得实在憋屈。

怎么才能让盐铁司富起来呢?他很困惑。

不过隔壁公廨的许稷却替他做好了决定。

许稷进了趟宫,与小皇帝下棋时趁着马承元不在,塞了一份奏抄给他。

小皇帝将奏抄收进怀里,又移开棋盘,迅速朝许稷努努嘴。许稷面色镇定、手脚麻利地将棋盘下压着的制书收了起来,起身与小皇帝行了一礼。

小皇帝速瞥了一眼背对他们而站的两个小内侍,故意说:“听说那个陈盐铁使下围棋很厉害耶!他还会下盲棋呢!爱卿明日能喊他一起来吗?”

“臣……尽量。”

“噢噢,反正你一定要努力带他来啊,朕很想见识一下怎么下盲棋呢。”又装模作样说:“爱卿快点回去吧,天都要黑了呢!”

“喏,臣告退。”许稷再度行礼,转身往外走,小内侍便跟上去,送她出宫。

幽深殿内亮起了灯,小皇帝紧紧捏着手里的奏抄,整个人都瘫在软垫上,肩膀还微微发着抖。

他头一次越过马承元去插手政事,且这件事还是个局——要撒谎、要自己盖印、要承担可能会来临的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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