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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_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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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岸片刻,身前的林子中突然蹿出一个人,把唐青崖吓得够呛,他条件反射地勒马,差点将自己从马背上掀下去。

  那人一身深紫色的劲装,长发旖旎,面色苍白惟独唇色血红,如同鬼魅一般。唐青崖看清了那人样貌,不确定道:“……大师姐?”

  “还不快滚!”那女子开口同时从背后抽出了两把一臂长的短刀,“逃得越远越好,不要往回看!”

  唐青崖来不及思考为何常年镇守寒潭的唐翎兮会出现在此处,对方一掌拍在那马屁股上,瘦马吃痛,飞快地狂奔。

  他从唐翎兮身边掠过,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马跑开一段距离,唐青崖脑海一片空白,他回头去看,对方与十几个黑衣人缠斗在一处,丝毫不落下风。

  他直觉自己和红竹磨牙打诨那段时间一定出了事,竟然能惊动冷心冷血得就差没吃斋念佛的唐翎兮。然而他又无法回头,只得依言一路往前。

  等唐青崖终于看到渝州城时,他手脚乏力几乎从马背滚到地上。

  他没日没夜地一通跑,脚踏实地时有一瞬间的发软。唐青崖感觉眼热口干,风尘仆仆地就想要去绸缎行。

  唐青崖突然想起苏锦,他对苏锦说要他去衣锦绣等,可如今门中陡生变故,连带的诸多牵扯席卷而来。唐青崖心中狠狠抽痛,一时竟不知还能去往何处。

  夜里的渝州城安静得近乎死寂,偶尔传来一两声渺远的婴儿夜啼。唐青崖翻身下马,停在绸缎行外面,想了想,到底没有伸手去开门。

  这里头原是他的人,可如今他也不敢确定了,他心里乱,担心父亲,担心唐白羽和红竹,还有大师姐。

  他还担心苏锦,这份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唐青崖漫无目的地在渝州城转了一圈又一圈,几乎要溺在无尽的不知所措里。

  他向来有主见,不到十四去执行任务,而后六年孤身一人游历大江南北,最远到过河朔看雪,从不需要人担心,突然的变故也能最好地处理。可那时他有一个归宿,即便回不去,想起也十分温暖。

  而他终于冷静下来,仔细地思虑。

  在竹苑埋伏企图刺杀唐门少主,这事说出去可不是偷图纸这么轻描淡写的。他的心立刻悬到了嗓子眼。

  唐青崖最终站在一家客栈楼下,对面不远处就是绸缎行。他沐浴冰冷月光,感觉手脚发麻,心中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

  正当他被自己各种血腥和极端的猜测折磨,背后一片白毛汗,忽然从天而降一颗小石子,恰如其分地打在唐青崖脚边,把他吓得几乎原地一蹦三尺高。

  唐青崖抬头去看,眼角毫无预兆地红了。

  月色渐渐变暗,星辰晦暗无光,客栈挑在门栏之上的大红灯笼发出幽暗的赤色。而烛光晕染开的清凉如水中,一扇窗开到半截,视野内闯入张熟悉的脸。

  苏锦托腮靠在窗边,垂眼和他的目光撞在一处,唇角微微一翘:“大晚上的听见马蹄声就醒了……哎,你哭什么?”

  唐青崖面无表情地一抹脸:“你闭嘴。”

  然而他的确承认,那一刻终于明白,溺水之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过如此。

  破晓之际,唐青崖终于喝上了一宿之后的热茶。

  他把温热的杯子握在手心,感觉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方在缓慢地被填满。苏锦不言不语地给他续了茶,坐在他身边,突然道:“冷么?我见你肩上湿透了。”

  唐青崖如梦初醒地侧头看,果然颜色深了许多,他不知是冷汗还是露水,只得摇了摇头,含了一口热茶。

  而苏锦叹气,道:“你要不换身衣服?寒气入骨以后难受。”

  分别这些日子,算来并不长,唐青崖默认地放下杯子,径直脱了外衫挂到衣架子上撑开,放到通风处,自己只着中衣重又坐下。

  他突然不贫嘴了,苏锦万分的不习惯,找话道:“你走了之后,我们又在江陵逗留两日,蜀道艰难,一时没法径直前往剑门关入成都,我想起你说的话,就先到渝州安顿了……等到你回来,再一同前去青城山。后来我想起你走得匆忙,那家绸缎行在我们来的时候便十分奇怪,有几个黑衣人在附近,我就没去住——”

  唐青崖忽然牛头不对马嘴道:“唐门出事了。”

  苏锦皱眉,却没问,听他继续说道:“今日……不对,昨日傍晚,按例是家宴,我在桌上同唐玄翊不冷不热地吵了两句,后来……离开耽搁了一段时间,再回到住处时,发现了埋伏的刺客,一路被追出,好不容易才跑过来。他怎么敢在父亲眼皮底下动手,除非……”

  除非唐从恕也受制于人,而那人有恃无恐。

  “他为何会突然发难?是早有预谋么?”

  “不知道。”唐青崖黯然道,“从伪造姑母手书让我回去,到后面的一大串事情,我很难接受巧合,那便是预谋吧。”

  苏锦按住他的肩膀,他掌心温暖,一缕真气小心翼翼地输过去,迅速地包裹了他因为更深露重的奔波而冰冷的身体。他的声音仿佛格外能安抚人心:

  “只要令尊还活着,他不敢如何的,大约只想对付你。听你说的话,似乎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听命于他,否则你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唐青崖的手有些抖:“瓮中捉鳖……我不知道还能怎么联系白羽。”

  苏锦道:“别联系了。”

  他看向苏锦的眼神立时有些警惕,对方轻描淡写地一摸他的额头:“你有点发热……我的意思是,如今全部困于那里面,你去联系,说不定就被抓住了把柄追上门来,倒不如借此机会人间蒸发。左右他不会真的把令尊如何,冷静一点。”

  唐青崖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发烧,他后知后觉的头晕,撑着太阳穴,却是笑了:“阿锦,如今我们俩是同病相怜了。”

  苏锦认真道:“我比你要惨得多。”

  这话听着像调侃,他说得一本正经,唐青崖终是笑出了声。苏锦趁机拿了块毛巾,搭上他的额头,温柔道:“你躺一会儿吧,我叫你。”

  真是有点累了。唐青崖任由他把自己抓起来,浑身无力地勾过了苏锦的肩膀,直到被摆到了床上盖好被子,这才昏沉了。

  苏锦在床沿坐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握着唐青崖的手一直没放开。

  他另一只手盖住了唐青崖的眼睛,感觉魂牵梦绕的睫毛扇过掌心有些酥痒,和想象中完全不同,却又十分招惹悸动。

  苏锦垂着眼,这两个简单的动作近乎苛责地挽救了他就快崩溃的思念成疾。

  自这人将玉佩交到自己手中,苏锦便整天始终忐忑不已。枯坐两日,终是抓住了一丝影子,似是而非地明白了什么。随后从江陵到渝州,一路充满了兴奋的期待,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满心挂念的、思虑的不做他想。

  乃至于彻夜无眠,又不敢练功,只得一遍一遍地回想初见以来的日子,然后默读《步步生莲》,妄图从中有所发现。

  最终又一个清醒的夜里,他听到马儿嘶鸣。长夜漫漫,静寂得久了,难免从心底升起一点不可思议的盼望来。苏锦掀开窗,见到了月光下心心念念的身影。

  他蓦然懂了这些日子之所以难熬。

  此心安处,不过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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