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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_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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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苍子微微怔忪,只侧身道:“二位进观坐吧,贫道备了茶。”

  这人仿佛无所不知,言辞中竟然比谢凌还要大上一辈,苏锦拉了一把唐青崖的手腕,他转过头来,目光里尚存不知所措。

  大概唐青崖亦是第一次知晓,自己的名字竟还同这位高人有牵扯。

  他活了二十多年,受父亲和师兄们的影响,自始至终以为青城派都是帮动辄炼丹画符的无聊牛鼻子,明里暗里的不以为然。却不知自己母亲当年还点过长明灯……作用不言而喻。天苍子寥寥数语,仿佛当众扇了他一巴掌。

  苏锦担忧道:“你还好吧,怎么耳朵红了?”

  唐青崖慌乱捂住,瞪了苏锦一眼。

  天苍子是当今青城派的掌门道长,执掌青城派逾数十年之久,如今耄耋之年不露老态,难怪信徒们执着认为这道门当中有延年益寿的灵药。

  他的静室当中熏香奇特,隐约有冰雪气,其余陈设显得格外的清心寡欲。

  唐青崖不太习惯这气氛,觉得倒上来的茶也分外的没滋没味,呷了一口便放到旁边,苏锦却一直捂在掌心里,仿佛他十分冷。

  天苍子兀自道:“谢凌小友逝去有些时日,如今上山来,却是有事相求么?”

  苏锦道:“师父生前为人敬重,身后却徒留骂名,当中逃不开他的暗卫背景。道长虽是出家人,但也当知晓朝廷与江湖仍旧息息相关,师父因此受到指点,认为他身负秘辛。想问道长可知,大内当中暗卫的心法,与青城派有些许牵连?师父当日临走前,曾留下丹书一卷,当中写明原委,但有几处弟子始终不求甚解,故而贸然登门。”

  有些话自然是他编出来的,唐青崖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似乎很影响到了苏锦一番。他面不改色地说完,见天苍子果真蹙眉。

  天苍子道:“确有其事,是我青城派近百年前的一位前辈所撰写,门中记载不多,听闻名叫《步步生莲》。”

  苏锦颔首道:“不错,贵派独门轻功‘莲生步’,便是其中一节为基。”

  “这层关系贫道有所耳闻。”天苍子笑道,“但也知道除却莲生步之外其余几节,却早已随着当年先祖的陨落而遗失了,小友想问什么?”

  “抱素遗骸、亡精朴真,阴气殚而阳气完,始归根复命。”苏锦一口气背完这番话,道,“这是《步步生莲》的最后一句,我却觉得与此前所谓‘以血引气,生生不息’听上去仿佛相背而行,想请问道长,到底是何处错了?”

  天苍子道:“唐突,贫道未曾修行当中玄妙,只知血气俱是不可刻意损伤,天地万物皆有灵,人又为精华毓秀所养,轮回乃天道不可逆。《步步生莲》乃莲生步的根基,难道并非正途?如此想来,当是那‘血气为引’的法子不当,有损修为吧。”

  苏锦笑道:“道长所言甚是,既然同源而出,不知可否借《莲生步》一观?”

  此言一出俱是两厢沉默,唐青崖却愣了。

  苏锦故意说错,那什么“阴气殚而阳气完”是他前几日才临时抱佛脚看来的玩意儿,而“生生不息”一句却是《步步生莲》的开篇字句。天苍子要么故意装了糊涂,要么确实不曾见过《步步生莲》。

  他言辞闪烁,状似知道一些内|幕,又含含糊糊不说清楚——苏锦可不曾言说谢凌修行的暗卫心法叫做什么。

  唐青崖阴暗地想,轻功有什么好隐瞒的,只怕其中有鬼。自己门人管中窥豹只见一斑,而苏锦此人却晓得大局,定怕被他看出不妥。

  果然,天苍子顾左右而言他道:“小友资历尚浅,根基不稳,如此搏命的法子实在不可行。听小友言辞与尊师际遇,料想已经发现其中不妥,切莫一错再错。”

  苏锦道:“照道长这么说,当年撰写这类呕心沥血的心法的那位前辈难道怀着害人之心,这才被逐出师门?”

  天苍子颔首默认,又道:“百年以前的事,直接相关之人大都已不在世上了,而知情者又有多少呢?这心法说害人并非全对,但的确有悖伦常,与本派教宗不符,因此甫一出世便被列为禁|书,毁掉了最初的版本。贫道见小友年轻,一切尚可重来,莫要为了一时痛快而被迷了心窍,换条路走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天苍子劝的,苏锦都早就想过。他不是半途而废的人,却又觉得,既然是已经成型的武学,怎么会没有法子解。

  只是被毁掉却因为……与本派教宗不符?莫不是有其他的难言之隐,《步步生莲》难道并非全文,仅仅为其中的惊鸿一瞥吗?

  著者与大内暗卫有何关系,是同一人吗?

  苏锦还有许多疑问,却也知道眼前这道人无法再告知什么了。于是他朝天苍子行了一礼:“多谢道长指点迷津。”

  他拉起唐青崖,二人走出上清宫之时,回首隐约可见天然图画与峭壁之下的建福宫浑然一体,倒不失为幽静处。

  苏锦无意细赏美景,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唐青崖看出颓然,道:“要不我们去老君洞的藏书阁一探究竟?天苍子丑话说在前头,但未必就是真的没了,你要是想要……”

  苏锦心念微动,轻声道:“我若是想要,你什么都给吗?”

  唐青崖下意识道:“力所能及,陪你便是。”

  眼看山下信徒纷至沓来,许久便要沸反盈天,刚好是藏匿行踪的时候。苏锦有片刻的动摇,而多年的修养让他多少纠结了。

  旁边某个惯常杀人越货、打砸抢烧之徒却还在煽风点火:“我们把守门的弟子打晕,偷偷进去,绝对不惊动任何人……”

  “二位留步。”一个声音插|进来,打断了唐青崖的长篇大论。

  苏锦回过头,却是此前清晨在山门处遇到那个扫地的小道士。

  那小道士礼数周全,道:“贫道莫向晚,尚无道号。这位姓苏的居士方才是否在寻一个残篇,叫做《步步生莲》?”

  见苏锦蹙眉,他又道:“居士不要紧张,贫道的确是偷听到了两位与掌门的对话。只是掌门语焉不详,的确并非有意隐瞒,而是他确不知情。”

  唐青崖阴阳怪气道:“奇怪了,天苍道长都不知情的事情,难道你知道?”

  莫向晚道:“贫道亦是那心法的受益人,自然知道了。”

  苏锦感觉头有点疼。他此前觉得只有自己在深受其迫害,如今燕随云一个、莫向晚一个,看着面色红润,行动如常,还尤其深厚的内力,简直惊呆了。

  难道是练到越深越无法自拔,最后耗尽心血而死么?

  他兀自沉思,莫向晚却将他们二人引到湖边一处亭子,从怀中神神秘秘地拿出一本破破烂烂、又薄得好似风一吹便会碎掉的书卷:“此法在青城派是禁术,我自小看管藏书阁,最终发现残卷。”

  苏锦接过翻了翻,道:“还真是残篇,琐碎得不行,连贯都称不上,你却还练?”

  莫向晚道:“贫道见了‘生莲’残篇,当中玄妙实在叫习武之人心痒难耐,何况又是无主。换做别人,偶然得此心法,也不会轻易放过。只是贫道恰恰好地遇到了这因缘际会,居士不必见怪。”

  唐青崖被他们二人虚与委蛇的太极闹得一阵头疼,他索性背过身去,挑拣着听那谈话,一心二用地观赏起了湖光山色。

  苏锦的确对《步步生莲》钻研很深,他翻着那本残卷,听莫向晚道:“起先看到开篇,贫道诸多犹豫,最终想,‘人生苦短,何妨一试’。行至第三重,已是力不从心,自觉长此以往必定受损,可观最末一节,隐有超脱之势——只是至今未能悟道,贪生怕死,兴许只能止步于此了。”

  苏锦道:“如今你却要将它赠与我?”

  莫向晚道:“居士已经有小成,想必对此法的理解比贫道要周全。至于最后能否成事,皆在居士一念之间了。”

  他说的多,而那残卷实在够断续,加在一起也不能弥补苏锦心下忧虑的地方。莫向晚有意相赠,苏锦收下道谢,脑海中却又孤零零地剩下八字:

  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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