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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_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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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锦听到那“出淤泥而不染”,已是被他言语中的冷箭激得勃然大怒,容不得乌霆再放厥词,凌霄剑猛然出鞘,整个人抢了先手。

  四下一片惊呼,有大喊不好的,有说邪功在世的,有喊乌庄主小心的……对不上口型一大堆嘈杂,吵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可苏锦好似全然不为外界所扰,他左手袍袖一挥,挡下几枚暗器,而剑尖不停,凌厉无比朝向乌霆。他身形极快,又用了九分力气,乌霆眉梢一挑,在他靠近之时踏出一步,竟然轻描淡写地躲过了!

  苏锦顾不上思虑,反身再来,一式“沧海”,虽千军万马吾亦往矣——

  正当此时,他经脉中三股同源真气拧在一处,竟然短暂地同心协力压制那炼血蛊反噬。手腕微动,不等乌霆避开,又是一式变化,狠狠地朝着他心口而去,虽是杀招,看上去却浩然正气,连同他眉宇间都坦坦荡荡。

  程九歌轻声道:“成了。”

  秦无端:“怎么?”

  程九歌:“前几天自从他炼血蛊发作之后,我反复从《人间世》里求解,终于发现一星半点的门路。这炼血蛊是至阴之物,而归元真气纯阳,那心经可助人修补功法裂痕,阿锦缺少一个契机,是他自己一直想要放弃,可现在……”

  他被逼到悬崖,恩师的名誉,自身的前途,还有眼前丑恶的众生相,全部席卷而来,令他忘记了自暴自弃和骨子里的卑微,反倒成了最好的催化剂。

  “我明白了。”秦无端道,“他这是避无可避,所以只得迎难而上。”

  擂台上陷入白热化,苏锦咄咄逼人,每一次都向乌霆要害招呼。可那人始终不曾还手,只一味退让,武功竟比在座许多人都高!

  唐青崖奇怪道:“这可真是耐人寻味……当世能够躲过阿锦这样招式的不超过十人。一个在江湖之外的人,有这么高的武功,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母家姓夏。”

  游丝一般快断气的声音,唐青崖回头却见齐宣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侧。他迅速收起一身的刺,道:“齐宗主,下次先打声招呼。”

  齐宣点了个头,不说话。唐青崖抚平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声音大了些反问道:“他母家姓夏?!”

  齐宣:“他父亲是入仕之人,母亲来历不明。齐家碍于我母亲的关系,不至于和他们家恩断义绝。招安令一出,他替他父亲游说过几次,我也去拜访过乌家府上。众人对他生母——勉强算我舅奶奶——避如蛇蝎,只称夏娘。”

  江湖中许多不常见的名姓,“夏”在更多时候只代表一个人,死了一百年仍旧闻之色变。夏觞并非没有子嗣,只是鲜为人知罢了。

  “她与夏觞是什么关系?”

  “你觉得呢?”齐宣难得地卖了个关子,目光游离到了擂台上,不慌不忙道,“否则你以为,他一个寒窗十年的御史中丞,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江湖事?夏觞不外传的秘术炼血蛊,他为什么如此了解?”

  唐青崖只觉这席话说得平平无奇,可他却如堕深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心脏险些要跳出喉咙。

  台上苏锦蓄力辗转,身形近乎鬼魅地移到乌霆背后,左手作掌,拍向他的断臂,右手持剑,封住他所有的退路,眼看就要一击得手——

  唐青崖蓦然喊道:“阿锦不要!”

  可惜为时已晚。

  那凌霄剑锐利无比,正要刺破乌霆喉咙。

  咫尺之时忽然停下,无法再进一寸了。乌霆偏过头,那双堪破世事的眼睛直直地凝视苏锦,他眼窝比常人要深一些,已经不再年轻,目光也不逼仄,可苏锦却突然感觉泰山压顶般,不受控地手抖。

  他身上一阵剧痛,自丹田扩散,神志眼看就要涣散,肩膀抖得如同筛糠,膝盖一软半跪下来。

  苏锦猛地咳出一口淤血。

  “你活着就为了复仇吗?”乌霆的声音缓慢地萦绕,一字一顿地钻入他脑海中,“那多没有意思,你身负奇功,是个百年一遇的人才,比起当年的俞山川惶不多让,何必把自己困在仇恨当中?师父么,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关系,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好不痛快,想做什么就做,阻拦你的,通通杀了便是——”

  苏锦手下一紧,恶念从他埋藏的深处钻出了一个脑袋。手终于握不住剑了,凌霄剑触地发出一声金属的悲鸣。

  “炼血蛊,你本就是为了它而生的……要不是钱豹当初发现你这根好苗子,我又怎么会知道呢?他给你种下只是个引子,多年以正道之气养育,终于被何常杜若这两个不成器的激发出来,一夕之间,战无不胜……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每次出手都是一条命?因为你只能杀人,只会杀人。

  “分寸?要它作甚!”

  又是一口血,这次却不似先前瘀黑,反倒鲜红灿烂,灼伤了他自己的眼。

  苏锦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想把那无孔不入的声音隔绝,仿佛入魔一般,他压抑不住,无可避免地想起人生极乐与最苦,把他困在一处空间里,哪一处都想触摸,却反复不得其法——是为贪念,一旦起了再无法压抑。

  他几乎就要信了。

  被算计如斯,还有什么不敢做?俞山川算什么,谢凌算什么?!

  贪欲与怨恨此消彼长,突然袖中有什么冰凉凉地坠入他手中,是他此前从唐青崖衣衫中拿走的小短刀,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长,锋利无比。

  苏锦一个激灵,黑暗似是被钻了一个小孔,日光旋即登堂入室。

  他用力地握紧短刀,只觉一阵剧痛,手掌支离破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挣脱——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聚集一片尘埃。

  伤痕累累地重新拾起了凌霄剑,那人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更是如同风中柳絮,高台盛不下一般摇摇欲坠。

  苏锦的血顺着鹤羽的剑柄滴入剑身凹槽,淅淅沥沥地沾满了篆刻的“凌霄”铭文。他声音仿佛自言自语:“是啊,分寸,要它作甚?”

  情至深处,唯恐一场大梦。

  可他心中有个声音总是萦绕不去,日日夜夜地徘徊,最终成了跳出贪嗔痴的执念。

  苏锦迎着最后一点理智想,“我要去西岭看雪。”

  而乌霆脸上却露出讶异,他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人,那人立刻做了个手势。几乎不等苏锦恢复清明,刀兵顿起。

  秦无端忽然大声道:“乌霆!你竟敢私养家兵?!诸位可看清楚了,他口口声声说着为天下苍生,实则只为了自己!武林公义也只拿来垫背——”

  那家将团团包围,此处在洛阳城外,而镇守的城兵鞭长莫及。

  唐青崖第一个拔出贴身短匕,朗声道:“尔等不仁,别怪我不义!此间邪魔外道是谁大家自有判断,我可不愿莫名其妙被人当了刀子。”

  话音刚落,一把梨花针如同暴雨倾盆而下,唐青崖闪身避开一名扑过来的家兵,手起刀落,干净利索地割断了他的喉咙。

  那些武林人士仿佛终于被一嗓子喊醒,谁都不愿意死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眼看乌霆不像只针对苏锦,顾不得昔日成见,短暂地统一了口径。他们个个不好对付,一时间场面难看得很。

  燕随云见自家兄长把唐红竹护得死死的,不由得反手拖住莫向晚的袖子:“道长,跟在我身边!”

  莫向晚拂尘扫出,柔软无比的物事被他使得如同利刃,对方胸骨尽碎。他闪身挨住燕随云脊背:“燕帮主莫要小看贫道了。”

  那女子手臂纹身艳丽无比,一抹笑更显得灿烂:“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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