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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在上_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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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烨微微点头,“公公说的是。前儿听我那徒弟说,公公近来气色不大好,我那儿整好还有些皇后娘娘赏的千年老参,赶明儿差人给公公送过去,您也补补身子。您年纪大了,凡事不便亲力亲为,我这儿的几个小太监还算机灵,若是公公需要,我便指派他们给您拜个干爹,往后好好侍奉您。”

  打蛇打七寸,他这番话不偏不倚拿捏到了苏胜文心尖尖上——紫禁城里的内监,再德高望重有权有势又如何呢?没有儿孙是心头碗大的疤,他们这一行是个苦差,一步步往上爬,可活到头时还是孤家寡人。干儿子虽是“干”的,总聊胜于无。

  苏公公心头霎时动容,他朝严烨揖手言谢,“厂公厚恩哪。”

  桂嵘侧目看了眼苏胜文,只见这个老公公眼泪花儿都包眼眶里了,不由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

  照理说,苏胜文也是宫里混了好些年的人了,对什么事都看得通透,不该看不出督主的心思。可他师父这一招“诛心”用得太妙,这副好手段,耍在哪儿都受用。上能将紫禁城里几个大主子伺候舒坦,下能将一众宫人收服妥帖。桂嵘幽幽地喟叹,不知何年才能修得这样一身修为哪。

  一众内监又行了会子,远远地瞧见一座恢弘气派的宫室。正殿慈宁宫居中,前后出廊,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前院东西庑正中各开一门,东曰徽音左门,西曰徽音右门。面阔七间,当中五间各开四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两梢间为砖砌坎墙,各开四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殿前出月台,正面出三阶,左右各出一阶,台上陈鎏金铜香炉四座。东西两山设卡墙,各开垂花门,通后院。

  苏胜文比了个请,严烨便提着曳撒上了丹陛。两人绕过正殿往后寝殿大佛堂走,行至花门前便有内监往里头通传,“严厂公到。”

  严烨入了寝殿,一眼便望见了高太后同敦贤,连忙给两人揖手见礼,躬身恭谨道,“臣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恭请太后娘娘万安,皇后娘娘金安。”

  太后合着眼坐在主位上,手中挂着佛串,指头一颗一颗地捋佛珠,闻声淡淡嗯一句,“给厂公赐座,看茶。”

  他微微垂着头,“臣谢太后娘娘赏。”说完方在一旁的花梨木椅子上坐下来,立时便有宫中的嬷嬷奉上茶。

  “今日,哀家召厂公来,是要给你个差事。”太后睁开眼看了看严烨,动了动身子将佛珠放到了一旁的香案上,一旁立侍的嬷嬷连忙上前将护甲小心翼翼地套在她手上。敦贤皇后坐在太后身旁剥着葡萄,将一颗晶莹的果肉递给高太后,笑道,“老祖宗请用。”

  太后接过来放在嘴里咀嚼,咽下后又朝严烨道,“宫中正值多事之秋,你去西京请大慈恩寺的方丈大师来一趟,做几场法事。宫里女人多,女人胆子小,经不起吓,闹得人心惶惶六宫不宁终究不是好事,你将大德请来也好驱邪祈福,稳定人心。”

  严烨半眯了眼,思量片刻又揖手恭谨地回道,“老祖宗真是宅心仁厚,菩萨心肠。”恭维话说完,他面上又似乎浮起丝为难的神色,故作迟疑道,“只是,臣有一顾虑,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太后微微皱眉,“厂公有何顾虑?”

  “回老祖宗的话,”他神色恭敬回道,“西京同临安相聚千里,净空方丈今年已八十高龄,恐受不住舟车劳顿之苦。臣思虑,若方丈大师赴临安途中出了什么岔子,可真是臣的大罪过,万死难辞其咎。”

  这番话说得在理。

  高太后同敦贤皆是一滞,她们原先倒没想到这一层。严烨这番顾虑绝非杞人忧天,若净空方丈年事已高,若赴宫路上生出什么变故,那可真是造了大孽。可这桩事莫非就这么算了?宫中流言四起,难道那些女人的嘴都不用堵了么?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严烨观摩着她们的面色,适时说,“太后娘娘不必忧心,臣倒是有个法子。”

  敦贤眼睛一亮,“厂公请说。”

  “既方丈大师不能来,大可由宫中女眷亲赴大慈恩寺,一路广施恩德。一则全驱邪祈福之事,二也彰显太后于佛事之尽心尽德,必定情感动天,保佑皇上顺遂安康,大梁国泰民安。”他缓缓道。

  听了这话,太后蹙起的眉头总算舒展开,她微微颔首,唇角带起个笑容,“还是厂公思虑得周到。”

  “是啊,我大梁有严厂公这样的贤能之臣,必定千秋万世的。”敦贤亦随声附和,俄而又想起了另一头,问道,“可让谁去祈福呢?老祖宗年事已高,自去不得。如今皇上龙躬抱恙,本宫也走不开,只能从妃位的妹妹们里选一个去了……”

  高太后却挥手,“不必了。依哀家看,那个姓陆的夫人就不错,她生得面善,有佛缘,又是沛国公家的,哀家见了就喜欢。她不是也抱恙么,整好去好好祈福。”说罢她便吩咐严烨,“她身子不爽,你也跟着同去,好生照拂着。”

  严烨微挑眉,沉声应了个是。

  敦贤有些诧异,顾忌道,“可是老祖宗,陆妹妹只是个正四品的‘夫人’,位分着实低了些,要代表皇室祈福,恐怕不妥。”

  “那有什么难的?”高太后侧目看一眼严烨,沉声道,“哀家下一道懿旨,今日便晋封她的位分。小严子,你去晓谕六宫,陆氏诞育名门,肃雍德茂,端庄贤淑,册为从一品贵妃,赐封号般若。着令般若贵妃即日启程,往西京。”

  严烨揖手,“臣领旨。”

  敦贤大惊,“老祖宗,陆妹妹还未侍寝,晋位已是破例,如何能为贵妃?”

  高太后的神色却冷下去,“沛国公陆大人为大梁殚精极虑,晋他闺女为贵妃又如何了?皇后一贯贤良温婉,不该有此言。”

  自知自己失言,敦贤的面色不大好看,只是站起身朝太后福身,垂着头怯懦道,“臣妾言行鲁莽,还望老祖宗恕罪。”

  严烨心底微微叹息,皇后着实愚昧。太后此作为并非无意,如今天下不安稳,皇帝又抱病,老八瑞王手握虎符,若他生出谋逆之心,只怕大事不妙。为今之计,只有让陆元庆来牵制,高太后晋封陆妍笙的位分,便是大大为沛国公加码。

  高太后是只老狐狸,留着她,恐怕不是件妥当事。

  ?

☆、兴味盎然

?  乌云密布的天终于开始落雨,淅淅沥沥地往下冲刷。虽说春雨润如酥,可今日这场雨来势太过猛烈,半分没有春雨该有的含羞带怯。紫禁城里的一众嫔妃都恹恹的,原还想着这样的天气能去御花园转悠转悠,如今是不能够了。

  然而扫兴的人里头自然没有陆妍笙,她是个“抱病”的夫人,便是再好的天气也不能踏出宫门。

  才刚用过午膳,妍笙便已经连着打了两个哈欠,一来二回地别说音素同玢儿瞧着尴尬,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毕竟睡觉这桩事,人谁没有呢?春困秋乏夏打盹,这话说得半点都不假。

  玢儿觑着她的脸色,上前微微躬身说,“主子,奴婢扶您去睡会儿?”

  她思索了一番。皇宫里同她有往来的人本就不多,今日又是这样的大雨,恐怕更不会有人来了吧。这么一想,她倒是释然不少,也不必担心有人会平白扰梦,因伸手扶过玢儿,站起身朝梳妆镜走去。

  玢儿将她头上的金簪步摇取下来,瞬时整个脑袋都轻巧不少。陆妍笙舒一口气,可发上的珠花将将拆卸下来,“扰人梦”便不期而至了。

  但闻宫室外传进来一个声音,说了三个字——“圣旨到。”不是寻常内监常见的公鸭嗓子,那个嗓音是端凝而清冷的,没有半分的拿腔作势,像是一泉深澈的湖,只敲打进陆妍笙心坎儿里。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属于严烨的。

  妍笙秀丽的眉心微微拧起,这人每回都会选时候,如今珠花也拆了发髻也散了,怎么能见人呢?可让宣旨的人在外头干候着更不成了,她思来想去没辙,也来不及梳妆,只得领着玢儿音素匆匆去接旨。

  合欢堂里头早已立了一群身着东厂玄衣的内监厂臣,领头的男人一身曳撒蟒袍,白净修长的双手托着一卷明黄锦缎,一众宦官面容沉冷,唯独他唇角含笑眉眼似画,却仍是教人胆寒。

  一众永和宫的宫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些佛往这儿地方一杵,仿似天都黑三分,隐隐便有如虹之势。他们哆哆嗦嗦地跪了一地,深埋着头大气不敢出。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寝殿的方向传来,严烨循声看过去,却见是陆妍笙披散着一头如墨的发走了出来。她的面容仍旧不施脂粉,蹙起的眉宇也有别样的风情,今次恐怕正要午睡,甚至连头花也卸了,愈显得清光潋滟天生丽质。

  陆妍笙只有十五岁,眉宇里却没有稚气,而是属于成熟女人才有的妩媚。同宫中另些年纪和她相仿的小主截然不同,她是清丽的,却又是妩媚的,尤其那双眼,亮晶晶的,嗔怒欢笑都有不一样的美。

  严烨审视她,有些讶叹自己总能将那样多美好的词不加顾忌地用在她身上。

  妍笙跪在一众宫人的最前头,埋着头恭敬道,“臣妾接旨。”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连展开锦缎都是优雅的,清冷的眼专注地落在圣旨的黑字上,薄唇微启,语调平平念曰,“太后手谕,陆氏诞育名门,肃雍德茂,端庄贤淑,册为从一品贵妃,赐封号般若。着令般若贵妃即日启程赴西京,往大慈恩寺为天下苍生祈福,望尔一路广施恩德,彰我皇室天恩浩荡——”念着,他微微一顿,将锦缎缓缓合起来,含笑看着她,“掌印内监严烨侍驾随行,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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