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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原乱_第2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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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映川站在床前,俯身轻轻抚摩着连江楼的鬓角,男人呼吸轻微,脸色略显苍白,这一日的反复折腾令他过于疲惫,体力被消耗了太多,因此睡得很沉,师映川面色柔和而复杂,他轻抚着男人的鬓角,心中忽冷忽热,他深刻地明白自己到底有多爱这个人,这个冷淡的,无情的,却又的确温柔过的男人……这时却见连江楼忽然嘴唇微蠕,无意识地低低含糊道:“横笛……”师映川心中顿时猛地一震,觉得喉头发紧,这样无依的语气,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从来都没有从这个人的口中听到过……一时间师映川低下头,静静端详着眼前的男人,对方微微皱着眉,薄唇略抿,明明是如此冷硬高傲的人,此刻却像一个疲惫的孩子一样,师映川心脏微痛,他慢慢摸着男人的脸,眼中流光溢彩,仿若最温柔纯净的水波,轻声道:“你当初要是没有那么做的话,我又岂会这样对你,若是当初你好好留在我身边,那么你想要什么,我全都可以给你,可是你啊,你却偏偏选择了让你我都无法回头的那条路……”

师映川说着,伸手撩起连江楼的一缕黑发放到唇边,轻轻吻着,他的眼里不再冰冷,但压抑着更多的温情,然后他缓慢地靠近,将唇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地印在连江楼微肿的薄唇上,他的眼中涌动着温柔,仿佛一直都是如此,将情爱之花浸泡在血泪混合而成的毒液中,静静绽放在此时,此夜。

此刻一旁的纪妖师将师映川脸上那温柔与痛楚混合的复杂神情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不觉微微一怔,默然了片刻,便道:“看来你并没有做到真正的无情,而且,明明不舍得这样对他,偏偏又非得让自己下手,这么做,很有意思么?”师映川看了纪妖师一眼,并不回答,只是淡淡地一笑,但这一笑之后,那一双血红的眸子里却是多了一抹无以言述的深邃,一如夜晚的星空,他轻声道:“无情么?圣人忘情,却非无情,人有七情六欲,岂能完全抛弃?只不过是拿得起,放得下而已,做到不困于情,不溺于情,如此心境,才是超脱,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做到了这一点,不过无论是赵青主,还是连江楼,他们都已经做到了。”

师映川淡淡说着,俊美的面容上却是没有任何怨恨之色,他的声音如流水,舒缓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平静,只是那双目之中却是如冰似雪,纪妖师沉默了半晌,说道:“你和他之间的恩怨,我不是很清楚,那么,愿意说给我听听么。”师映川深深看了纪妖师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两人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也或许是因为他们爱着同一个人,也或许是因为他需要向人倾诉,总之,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师映川终于开口,将真相缓缓揭开。

殿内出现了长久的寂静,纪妖师俊美绝伦的脸上神情莫测,意味复杂地看着床上熟睡的连江楼,半晌,忽然失笑,道:“原来如此……虽然乍听起来,似乎是太过骇人听闻了些,但如果仔细想想的话,以他的这种性子,倒也的确是他会做出来的事。”纪妖师嘴上虽这样说着,但眉头已深深拧起,嘴角的笑容也有点苦涩,他眼睛望着连江楼熟睡的面孔,喃喃道:“你这个人……这又是何必?那种事对你而言,真的就那么重要?”

“当然重要,因为他不甘,他不肯认命。”师映川突然冷冷说道,他修眉微挑,整个人优雅而从容,充满了怪异的美感:“大宗师?陆地真仙?嘿嘿!听起来很了不起,可是事实上从本质来讲,也不过是与其他千千万万人一般无二的凡人罢了,最终都会是同样的命运!”

师映川轻轻冷笑:“能够成为宗师,哪一个不是天资非凡,哪一个不是人中豪杰,但那又怎么样,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比普通人多出几倍的寿命,时光何匆匆,当天人五衰到来之际,一样还是尘土一掊,过往的一切,也统统化为飞灰,如何能够甘心?越是不凡,越是拥有得太多,就越是不甘!无论是上一世的赵青主,还是这一世的连江楼,都是一心向道之人,绝代道痴,怎会甘心如此,正是这不甘,所以不惜一切也要解脱出来,破开这天地给予生灵的桎梏,追求力量,追求永生,向这天地争命!”

说话间,师映川的目光重新投注在连江楼身上,他的嘴角无法抑制地抿起,眼里闪烁出异样的光芒,如同一头舔舐着伤口的孤狼,但随之他就闭了闭眼,片刻,当双眼重新睁开时,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他轻轻拿起连江楼的右手放在唇边,在那指节上微不可觉地落下一吻,低声道:“其实我是理解他的……天下江山万里如画,皇图霸业万载千秋,却也都逃不过时光变迁,然而以区区血肉之身,奋起抗争,妄图杀出一条路来,如此野心,如此意志,如此大魄力,与之相比,情之一字纵然铭心刻骨,又何足道哉?我若不是这局中人的话,也只会佩服他,只可惜,他偏偏选择了我。”

没有人再说话,一切都重归沉寂,人生,也许就是一场无数人之间的交集,就像是无数不同的河流交相汇聚,辗转变换,然而谁又能知道,属于自己的那条河流,最终又会奔向何方?

……

三大宗主陷落两月后,北部整编军队,周帝晏勾辰下旨诏告天下:“如今天下既定,顽抗不从者,朕必讨之。”彼时经过多年混战,到如今天下局势终于接近明朗化,大周已是势不可挡,大军所到之处,各中小世家门阀陆续依附,改弦易帜,或有私下暗通,以图后路,至此,万绝盟内已是人心惶惶,难有斗志。

……

风声猎猎,空气中有着淡淡腥甜的血腥气,远处不时传来马嘶声,男子立在骄阳下,身上是厚重狰狞的漆黑战甲,那战甲表面隐隐有着令人心悸的暗红色,阳光一照,反射出蒙蒙的血色光芒,显然是干涸的鲜血,平添几分微微窒息的压迫感,与这一身军中大将装扮不同,男子的五官很是精致,皮肤细腻,一张脸完全可以用清秀来形容,更像是一位清贵子弟,然而若是直视那双微微张开的漆黑眼睛,就会发现那眼中的漠然如同酷寒之地的冰雪,恰似剑锋的眉尖略微上扬,表情,眼神,姿态,以及冲天的煞气,一切的一切,都是唯有统率千军万马的人物才会具备,而这男子,便是号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司马千醉雪。

风在回旋着,发出低沉的‘呜呜’之声,千醉雪抬头望向远处的暗灰色城墙,目光变得冷厉而冷酷,锐利得就像是能够直接穿透厚厚的墙体一般,时间在慢慢地流逝,他身旁的计时器中的沙子也在缓慢下漏,之前已经下了最后通牒,所以一旦沙子漏尽,规定截止的时间到来,而对方还没有投降,那么紧随其后的立刻就是攻城命令的下达,同时也就意味着不死不休,只因为此城乃是一块硬骨头,若是想要强行攻破,势必就要损失很大,因此待到城破之后,就必然要进行屠城,否则不足以服众,毕竟向来拼死抵抗者,永远不会得到仁慈的对待,必须作为杀鸡儆猴的存在,以便震慑其他人,这就是兵家惯例!

“……还有一柱香的时辰,就要攻城了。”潇刑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望着远处的城墙说道,吐字之时,有些叹息,千醉雪看了一眼来到身旁的潇刑泪,然后转过脸去,眉宇之间透着淡然,嘴边形成一个微弧,潇刑泪与他共事多年,知道他这种表情,是昭示着暴风雨前的宁静,接下来,也许就是一场残酷的血战。

“战争过去之后,打算做什么?”大战前夕,也许是气氛有些压抑,潇刑泪两手拢在袖中,主动攀谈起来,他两人经过这几年一同征战,私交已经不错,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顾忌,千醉雪闻言,眼神却移向南方,只是那眸色微微缈然,似未聚焦,淡淡道:“……你不应该问我打算做什么,而是他需要我做什么。”潇刑泪微微一顿,他知道身旁这个男子是那种一旦做了决定,下定了决心,就轻易不会改变的人,他看着面色平静的清秀男子,心中有些触动,道:“我知道你对他忠心耿耿,不过,当战争结束,新的时代到来,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千醉雪静静听着,双眼看着远处,道:“我曾经答应过他,一生都将为他征战天下,所以就算日后世间安定起来,我也会为他镇守四海,直到他不再需要我为止。”这样说着,慢慢的,在这一刻,回忆与往事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令心情越发平静安然,忘却了眼下自身所处之地,只觉得身心都很放松,潇刑泪听着,就微笑起来,叹道:“这样啊……呵呵,我么,打算就替乱云守着她的儿子,等到以后预感到天人五衰快要到来时,就去乱云埋身的地方结庐而居,安安稳稳地度过剩下的日子,这样也很好。”

大战即将开始,两人却在一起平平静静地说着将来的事,很快,沙漏里的细沙即将漏尽,千醉雪瞥了一眼,转身就欲向后方走去,通知前锋队准备攻城,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响起低沉的号角声,城门随之缓缓打开,一人一骑自城中而出,扛着一杆白旗,简易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飞卷……千醉雪忽然微微一笑,对潇刑泪轻声道:“看来战争真的就快结束了,也许我们不用再等太久,就可以搬师回京了。”

……

一辆马车停在山下,从马车里下来两个看上去颇为年轻的男子,一个穿白衣,容貌英俊,神色平淡,另一个黑袍男子则是清桀出尘,绝美不似人间应有,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仿佛是用冰雪雕出来的,只是额心正中一线殷红,双眼亦是弥漫着淡淡的血色,看起来令人生畏,这两人走在林荫小径上,向山上一处清净古寺而去,黑袍男子一只手托在白衣人后腰,似是搀扶照顾,这白衣人看气色有些大病初愈的淡淡虚弱之态,但举手投足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仪却令人一见忘俗,身边的黑袍男子也许是体恤白衣人的身体,因此一路上山之际并未与其说话,让对方可以省些力气。

一路上,阳光柔淡得像是涓涓细流在流淌,山上并没有见到香客们的身影,按理说以这里寺院的名气,除了极特殊的一些日子外,向来都是香客络绎不绝的,但今天显然就是属于特殊情况,禅寺早在前几日就已在山下贴出了告示,通知今日要封山门,且这天一大早寺中的僧人就已再次将禅寺上下认真打扫了一遍,迎候贵人大驾,待到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到达半山腰时,早早便被派来的一个年轻僧人连忙发出讯息,通知寺里做好准备,客人已经到来,因此等到两人到了寺外时,方丈已经带人远远迎出,将贵人请入寺中奉茶。

千盏长明灯早已备好,待僧人们为那多年前就已夭折的女婴做过法事,身穿黑衣的贵人便在佛前焚了自己亲手为女儿抄写的一卷《往生经》,又简单用了些素斋,便离开了。

下山时,两人并排而走,一路默默前行,就像上山时一样,没有交谈,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肢体接触,一缕缕阳光似碎金般泻落,为两人镀上了一层暖色,淡淡的影子保持着旧日的模样,两人在小径间静静走着,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唯见黑色与白色的袍服在风中轻轻地卷摆,似欲凌风而去,又依依维系在人间,不知过了多久,黑衣男子忽然开口道:“……方才做法事时,我见你在出神,是想起我们的女儿了么。”他目光平静,从容自若,给人一种世间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于是莫名的,白衣人心中就有些怅然,因为知道某些珍贵的东西真的已经失去,永不可找回,他缓缓道:“灵犀,灵犀……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当年你就是这样,才为腹中那孩儿取名灵犀。”

心湖中心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舒缓,宁静,而又淡淡微痛,黑衣男子轻叹,他望着身边的白衣人,那是纤尘不染的白,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令人难以移开视线,平静无波的脸上有着令人窒息的孤寂之美,引人迷陷,同时也毫无生气可言,与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格格不入,如同孑然独立于这个世间,与周围的环境共同构成了一幅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画卷,黑衣男子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东西正在远离自己,没有实体,如同空气般虚无缥缈,但又是珍贵的,愿意付出极大的代价来换取,但想要伸手却无法抓住,这种情感微微泛起,心中便有一丝淡淡的茫然。

此时似乎是感应到了对方那复杂的目光,白衣人那一双深黑色的眸子就望了过来,与其正正相对,黑袍男子的双眼是令人惊异的红色,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瞳孔的那一点浓得发黑的殷红尤其明显,当与其目光交汇的一刹那,白衣人以为自己受到了蛊惑,一股令人无法拒绝的情感好似瀑布般冲刷了他的身心,那是多少年前的皎洁月光下,宫殿楼宇,秋花瑟瑟,男子凭栏回首,红眸如血,笑得恣意,他唤着:莲生。

但仅仅只是一瞬,那双艳红凤目中所蕴含着的感情,那些混杂着许多难以形容的滋味的残酷痕迹,刹那间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转眼就抹消一空,连江楼陡然于瞬间的恍惚中感觉到了危险,仿佛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寒意从心底升起来,下一刻,红眸的男人已凶暴地将他锁进怀里,那目光改变,任何与其对视之人都能够感受到这双幽冷赤目所带来的战栗,连江楼的嘴唇立刻被紧紧堵住,他感觉到了对方炽热的呼吸,舌头非常直接地侵入到他的口中,如同狂风席卷,将他的舌狠狠搅住,连江楼下意识地张开嘴,让对方更容易地与他唇舌相交,那条舌头一遍遍地在他口中索取,半是狂野半是诱人,这样令人窒息的吻实在容易让全身都热起来,但这不过仅仅只是开始而已,很快,在尽情地享受到了他嘴里的滋味之后,对方便一手扣住了他的后脑,迫使他微微抬起头,露出脖子,凑上去啃咬起来,滚烫的呼吸灼烧着颈子,喉结被牙齿反复噬,虽然没有咬破皮肉,但却清晰地留下了嘬咬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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