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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原乱_第3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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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私语温存一时,师映川忽然道:“对了,此事不必说与任何人知晓,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连江楼知道他的顾虑,便道:“我明白。”就替师映川脱去外衣,换了家常衣裳,又拧了一条湿毛巾,师映川接过毛巾擦了脸,叹道:“这世间有太多人想要我性命,或是垂涎我身上的相关秘法,总之,想要对我不利之人,数之不尽,若非我一身修为足够强横,震慑所有宵小之辈,只怕早已被人生吞活剥……所以,任何时候都决不能够让人发现我变得虚弱,我如今身怀有孕,随着时间推移,实力也必然会随之被压制,如果消息传出,也许有些事情就会脱离掌握,造成不可预计的后果,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连江楼微微颔首,这些道理他自然很清楚,不过想了想,就道:“一开始倒也可以掩饰,但时间一长,势必遮掩不住。”师映川略一思忖,便已作出决定:“等到这肚子实在大到不能以衣衫遮掩的程度时,我便以闭关之类的借口不见外人,等孩子生下来之后,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确定了日后的一系列问题解决方法。

末了,师映川不再谈及此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用手按在上面,就忽然对连江楼道:“江楼,你希望这孩子资质极佳么?甚至……像我一样?”连江楼没有察觉到师映川语气中的一丝异样,只是表情柔和地将掌心覆在对方的手背上,道:“平庸也好,天资纵横也罢,都是我们的孩子。”师映川轻叹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希望这孩子……”他忽然又咽口不提,沉默下来,连江楼虽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但身为枕边人,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对方的异常,就将师映川抱到自己的腿上坐着,抚摩着爱侣的背部以作安慰,道:“今日你的情绪起伏很大。”师映川微微一笑,眯起了那双漂亮之极的红眸,此时此刻,他的真实心情远比表面呈现出来的宁淡样子要复杂得多,只道:“怀孕的人往往脾气都会变得古怪些。”

两人温言说了几句体己话,末了,连江楼道:“你既有身孕,是否要传大夫过来,方十三郎医术精湛,又极是可靠,不如让他来按时照看。”师映川不假思索地说道:“这倒不必了,我这又不是第一胎,从前也是生过的,本身自有足够的经验,你不用担心什么,只等着安安稳稳做爹就是了。”两人互视一笑,自是温存不提。

大周,摇光城,皇宫。

天色阴沉着,似是要下雨,马车里晏长河掀帘看了外面一眼,正欲放下帘子,这时却见两个身影策马而来,这是外宫门,能有身份足以在此不下马的,不过寥寥,晏长河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两个皇弟,而此时两名已有少年轮廓的皇子自然也瞧见这明黄幄的马车,知道是太子,就下了马,双双上前行礼道:“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晏长河见二人一身猎服,挎着弓箭,不远处有一群人自偏门鱼贯而入,都抬着猎物,就温言说着:“这是打猎去了?”两个小小少年脸上还有着欢快颜色,笑着应道:“是,收获不错呢,太子哥哥若有工夫,改日也与我们一块儿耍去。”晏长河见这两个皇弟都是俊秀,言行举止亦是意气风发,当下心中就微动,又说了几句,将二人打发了。

马车便继续前行,晏长河放下帘子,脸上缓缓漠然下来,这时自己这太子已做了几十年,地位稳固,但随着父皇这些年来不断有子嗣出生,又这样飞快成长,其中不乏优秀者,就有时候偶尔隐隐有些心悸,再想到父皇近些年来又是越发深不可测,不再是自己幼年时父子二人亲密无间的光景,心里就一阵阵说不出的寒意涩意,只无语言。

马车行驶着,这就到了内宫,车子在长长的夹道间停下,即便是储君,此时也不能再乘马车或者骑马了,这时晏长河就下了车,天仍阴沉着,雨却还未下,晏长河改乘了太监抬的肩舆,快到御书房时,远远就见一个红袍内侍快步迎来,请着入内,晏长河被扶下来,就问着:“父皇今日心情还好?”那内侍就躬身呵呵笑道:“老奴瞧着陛下心情也还畅快,早间又多用了些粥。”晏长河听了,微微点头,再没问下去,这是皇帝近侍,能说这些已是可以了,别的,就是知道也不是能说的,当下脚步从容,就随这内侍进去。

送到里面,这红袍内侍就退下,晏长河穿过长廊,进到房中,就上前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晏勾辰正在批阅着公文,头也不抬地道:“坐。”晏长河就在一张椅子上坐了,这时略一打量着,就见晏勾辰穿一身常服,戴九龙冠,面貌依旧儒雅清俊,但晏长河知道,在这巧手妆饰出来的表象之下,已是一张衰老面容,然而天威难测,自己面前这个男人登基数十载,到如今已是一手掌控大周,乾纲独断,从最初一国小小皇子走到现在,谁能想象?

一时书房中安静着,直到面前一小摞公文都看完,晏勾辰才放下了笔,晏长河见状,就略直了直身体,坐正了,晏勾辰喝了口茶,就问起近期一些晏长河掌管下的事务,又论起朝政,父子两人足足谈了近一个时辰,晏长河才退了出去,上了肩舆,这时他脸上一直罩着的谦和微笑便敛去,流露出一丝沉郁,思索着之前晏勾辰所说的每一句话,从中揣摩深意,一时回到东宫,近侍伺候着沐浴更衣,房间里熏了安神香,晏长河略用了些饭食,就歪在榻上翻着书看,这时外面已有稀稀落落的雨点掉了下来,晏长河听着雨打芭蕉之声,渐渐放松下来。

恍恍惚惚间,起身向外,眼见外面春光明媚,阳光洒得泼天覆地,花开如锦,姹紫嫣红,一个少年在树下,青青衣袍,白白脸儿,目如点漆,眼里半点杂质也没有,清明如泉,是出尘之姿,不是师倾涯还有哪个?就见他对着晏长河一笑,道:“昨儿还派人带了信,说是想见我,现在见了,倒不说话了。”晏长河一时间有些迷离,下意识接道:“本有许多话要说,见了你,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师倾涯听了,微笑不语,晏长河走上前,执了对方的手,道:“我的心思,你莫非不懂么。”

师倾涯目光凝视着晏长河,露出一丝微笑,道:“我当然明白。”晏长河放下心来,就笑起来:“这就……”刚说出这两个字,却突地醒悟过来,顿时一凛,面前师倾涯看着不过十几岁模样,可过去这许多年,明明早该是成年人了,这时怎么却还是年少时的稚嫩形容?眼下又是秋季,周围这环境却怎是春天?自己明明身在东宫,怎么这地方眼熟,分明却是当年青元教总部!一时间晏长河整个人全清醒了,当下就欲出声,但看见面前少年笑色盈盈,心又猛地一滞,又是甜又是苦,生生说不出话来,惟恐这梦就醒了,再看不到这玉人,纵然如今时光淘染,自己已是深沉城府的合格储君,但此时在这梦里,看着记忆中少年翩翩模样的爱人,体味最初的感情,种种青梅竹马的往事在心头一一而过,又想起了彼此当年为了各自利益而绝交时的痛苦,心中感受,实是无法形容,晏长河喉结颤了颤,一双幽黑的眸子盯着面前之人,眼睛一眨也不舍得眨,只将少年一双手紧握在掌心里,眼中湿润,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到了嘴边,却只有一句,说着:“……我很想你。”

说到这里,晏长河固然竭力想要保持着平静,语气也温柔,但眼泪却是再控制不住,一股透明水流就自眼角蜿蜒而下,原来,哪怕是旧梦,也能如此深情啊……

师倾涯惊讶道:“这是怎么了?”晏长河不语,只将这少年时代的爱人拥入怀中,喃喃道:“二郎……二郎!”他这样一声又一声地轻唤着,师倾涯就笑道:“今日你是怎么了,这样古怪。”晏长河柔声道:“你不明白的,也不必明白。”顿一顿,就吻着少年洁白如玉的额头,叹息道:“二郎,等着我,我会尽一切努力……到那时,再也不会有让我两难的选择了。”说着,却将少年揽着,放倒在旁边的花丛里,师倾涯正欲起身,晏长河已覆上身来,解着彼此腰带,眼中迷离苦涩交织:“让我看看你,二郎。”师倾涯微怔,下一刻,洁白的身躯已从衣衫中被剥离,阳光下,两具身体紧紧缠绕,分拆不开。

然而再漫长的梦境,总也有醒来的时候,当晏长河悠悠睁开眼时,室内一片安静,看了一半的书还摊在腿上,外面雨已下得大了,雨声连成一片,而方才的一切,在脑海中还是鲜明着,一时间几乎分不清是真是假,晏长河微怔,良久,叹了一口气,再真实的梦也终究还是一场梦,当年自己选择了权力,放弃了青梅竹马的师倾涯,只有往日时光还留在记忆里,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

晏长河平静了一下,去用冷水洗了把脸,此时在皇宫中,晏勾辰幽幽自梦中醒来,睁眼看见季玄婴坐在桌前,正默不作声地用锦帕擦拭着手中的宝剑,季玄婴见他醒了,就道:“……做梦了?”晏勾辰看了青衣素巾的男子一眼,微微扬眉:“哦?你又如何得知。”季玄婴淡淡道:“你方才叫了他的名字,‘宁天谕’六次,‘师映川’十一次。”

这话一说,晏勾辰顿时微怔,只目光略显古怪,既而坐起身来,足有一阵没有说话,半晌才说着:“是么。”季玄婴看了男子一眼,没有斟酌,只直接问道:“若是计划成功,你准备如何处置?究竟是杀他,还是另有安排。”晏勾辰淡淡说着:“现在说这些还早。”顿了顿,望着季玄婴:“你呢?”

季玄婴回答了这个问题,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情绪,没有犹豫,没有矛盾,只有信念与平静:“我须亲手杀他,以此破开内心一切迷障,直达无上大道……我已冥冥之中有所感应,斩此宿世心魔之后,五气朝元之境于我而言,此生可期!”

352三百五十二、人性的黑暗

安静的房间中,季玄婴眼中闪动着冰冷的寒芒,声音虽是平静无波,然而每一个字当中却都带着一股难言的冷酷乃至残忍,如此没有起伏的话语,如此淡泊神色,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那么的顺理成章,这样的态度,实在让人心悸,即使以晏勾辰如此性情城府,见惯了人心险恶多变,一时间也觉微微凛然,收敛了浮于表面的一层笑意,若有所思,这种信念背后,是怎样的疯狂激烈?一直以来,世人眼中的季玄婴是一个淡漠到极致,也冷静到极致的人,然而又有几人知道,在这表象之下,隐藏的却是一个疯狂而又鲜活到极致的灵魂。

一时晏勾辰望着安静擦拭宝剑的季玄婴,仿佛是要透过这具身体去看破血肉下隐藏着的那颗心,看透人心之中的阴霾,季玄婴的表现,事实上既不是残酷,也不是嗜血,而是病态一般的虔诚,晏勾辰身为帝王,什么丑恶黑暗的人性没有见过,人命都不算什么,但是惟独这个容貌清俊的男人,纵然他都不由得心中一阵阵冒出寒意,不过随即就嗤笑起来,说着:“若得不到,就亲手毁灭,斩情灭性,大道可期……呵呵,其实你比任何人想象中的更冷酷无情。”

对于这种讥嘲,季玄婴一双眉毛依旧平平不动,看上去就像是一条直线,显得过于冷漠,他头也不抬地道:“你我不过半斤八两,何必说这些。”季玄婴的回答充斥着如冰一般无情的冷酷,谈起这样最触动他的话题,季玄婴反而最能够平静下来,如此面无表情地说着,语速很慢,就像是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扔,而听着这些话,晏勾辰倒是面色平静,嘴角微微泛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道:“是啊,不过是彼此彼此而已……不过,你确定了到时候真的能够毫不犹豫地下手?要知道不管怎样,他终究是你儿子的父亲,你为他生育过两个儿子,你们还有共同的孙儿孙女,你果真能够杀了你儿子的父亲,你孙……”

“我自然可以。”话没说完,季玄婴就已望了过来,打断了晏勾辰的话,听着对方这样问,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情绪一如既往地冷,只眼中幽沉无尽,似是不见底的深渊,乌黑深冷得令人恍惚,里面是一片纯净中夹杂着残忍,如同一把剑,这时季玄婴终于长眉微微挑起,仿佛有些厌烦这样的问题,也仿佛是不喜欢与这个人进行交谈,他的声音淡得像水,只有语调还沉稳地道:“你说得不错,我与他的确纠缠甚深,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正是由于我与他之间有着牵扯不尽的羁绊,这才使得它具有最终被一举斩断的绝大价值,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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