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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天_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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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务机要,长官叮嘱必须秘密进行,沿途的驿站,我等一个都不曾歇息,更不要说进城了。现下公子借我等的快马前去报信,可是故意泄露了行踪!公子不要怪我等不近情意,这马,实在是借不得!”

  “连郡府都不能知道么?”高长卿故作惊诧,心里却一块石头落地,愈发确信车里躺着的人的确是太子姜扬,否则在国中执行军务,何必遮遮掩掩。一定是担心路途遥远,为人所害。他摆摆手:“是在下逾矩了。”这才让御子柴骑上他的破驴去往郡中。彭蠡也过意不去,但看高长卿宽宏体谅,对他越发敬重。

  天色刚亮,众人埋锅上路,高长卿替下黑伯,让他去伺候高妍。高长卿千叮咛万嘱咐,车队里有外人,女眷不得随意露面,高妍笑道:“你阿姊是不讲礼的村妇么?”而高栾跟着他坐在车外,非要帮忙赶车:“哥哥,这车里睡的人是谁?”

  高长卿只道,一员伤兵。

  高栾一脸坏笑:“我才不信嘞!”

  高长卿语焉不详:“有什么不可信的呢?”

  “你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我——诶等等!”少年突然站起来,无意识地拗着马鞭,警觉得像一只小狼。已经出了天线峡,周围是起伏低矮的茫茫山岗。他皱着眉头,“附近有叔叔的人!他们追上来了!”

  高长卿拉他坐下,神态自若:“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西府军的骑兵拱卫在他们的车队两旁,缓辔慢行,军容严整。

  高栾会意,晃荡着腿脚,用胳膊肘撞他一下:“我就说,不会是个伤员那么简单啦!”

  高长卿严厉地瞪他一眼:“没规没距!”

  高栾当头被浇一盆冷水。他得意忘形,竟然忘了他哥哥为人讲究,规矩多,平日里最讨厌这般轻浮的举止。他不禁吐着舌头,跳下车逃到姐姐那里去了。而高长卿看着弟弟一蹦一跳的背影,下定决心:如果有命到国都,一定要给这个顽劣的弟弟抽抽筋骨,不能姑息了他。不过这几天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还是先放养一阵。

  正思忖着,黑伯捧着一只木碗过来:“公子啊,里头那位军爷该换药了。”

  “我来。”高长卿接过,“涂药包扎就可以了么?”

  黑伯不放心:“公子没有做过这等伺候人的事……”

  高长卿笑:“正好痛醒他。”说着喊来下人赶车,自己掀帘而入。姜扬还在昏睡,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疲累。高长卿捧着药汁打量他一番,只觉得此人睡梦里也皱着眉头,一脸肃然,倒的确像个军人。

  

第 4 章

  那绿色的药汁散发着一股草木清香,闻起来清凉,一敷上伤口,姜扬果然就迷迷糊糊痛醒了过来。高长卿按住他的腿脚,拿一旁白绫替他包扎,此时淡然道:“军爷可醒了,渴么?饿么?”

  姜扬一睁眼就是木质的车顶,耳中又听见陌生人的声音,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极其戒备,因此动静迅疾,一把打翻了座上的木碗,药汁溅起在高长卿的脸上。高长卿一愣,手里的白绫也脱了手,坐在榻边,很是懵懂的模样。

  车里为了防雨没有开窗,只点了一支牛油蜡,此时昏黄的火烛印亮了那半张脸,年少洁白,五官妍丽,飞凤眼中印着那盏流火,要不是脸上溅了那绿色的药汁,姜扬都要怀疑那是一幅画了。他看了许久才找回神智,自觉失礼,将眼光从他脸上挪开,上下打量:“这……这是哪里?”说着就去扶额头。高长卿从阴影中走出来,拉住他的手腕,“别,头上有伤。”将他温柔地按进锦被底下。姜扬这才发觉,他竟然是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成年男子,身材也很高挑,不像乍一眼看去那么柔弱。

  高长卿取了白绫替他裹腿。姜扬后知后觉地痛出了一头冷汗,昨夜的记忆也浮出了脑海,又是一跃而起,掀开锦被就要下榻。高长卿赶忙将他扶住:“军爷想吃什么,吩咐一声便好。刚止住血,千万不要崩裂伤口。”

  姜扬挣扎着站起来,将锦被推到一边,在榻上胡乱翻找。他体魄魁梧,身材高大,车厢却狭小,高长卿还要顾忌他摔着,两个人挤在里头,兜转不灵。

  “军爷在找什么东西么?”

  “是一截铜管,约摸……那么长。”姜扬比了比,有小臂长短。“很细,是用来盛放羊皮纸的。”

  高长卿指指榻边小案上的盔甲,“昨日忙着替军爷疗伤,将盔甲都褪去了,尽数放在这里。军爷不要慌张,仔细检点检点。”搀着他走到小案前。姜扬扑上去,在甲胄底下翻出铜管,舒出一口长气。长途跋涉以及重伤之后的疲沓一涌而来,让他腿一软,跌坐在榻上:“真是多谢公子了……可否讨一碗水喝?”

  高长卿拍了拍手,车帘外递进一张食案。食案上一碗清水,一盅鲜汤,一盘白面饼,一鼎黄羊肉。

  “旅途困苦,待客简慢,还请军爷不要见怪。”

  姜扬忙道哪里,“行伍之人,常年戍边,哪里用过此等好食!”那扑鼻的香味早已勾起了他的食欲,话音刚落,肚子里便咕噜一声,姜扬瞬间红了脸,哈哈大笑,“你看,把我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公子养的好庖厨!”

  高长卿也笑:“现在东西也找到了,军爷还是先回榻上用食吧,当心着凉。”搀着他坐下之后,布好食案,一边伺候他用食,一边拣要紧的事情,与他一一关说。姜扬听到彭蠡下决定先跟着他们同行,放下手中的面饼:“敢问公子,不知现下走到何处了呢?”

  “没有走出多远。军爷只是小睡了一阵。”

  姜扬思忖了片刻,垂下腿,定定望着自己的伤,“我这伤虽不能走路,骑马应当无事吧……”

  “军爷难道还要赶路么?”

  “啊,是啊。军务在身,不敢怠慢。”姜扬的神色也黯淡下来,“萍水相逢,公子救我性命,又如此厚待我,我……只能他日再报。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高长卿暗自懊悔,当时应当再狠狠心,射他胸腹,让他不能上马:“既是有缘,又何必执著于名居,总会再见的。”

  “公子世外高人,心性超脱,不过我只是个粗人,有恩必报,不敢忘记恩人。”姜扬将脖子上挂着的匕首一扯,递予高长卿,“在下西府军骑兵校尉容扬。既然公子不愿告与名居,我二人就以此为信物。他日公子到了国中,如果遇上难事,只要执此匕首前来寻我,容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以国为姓,扬兄好气量。”高长卿故作惊讶。那匕首握在手里温润如玉,是一件礼器。

  姜扬一愣,也不张皇,“公子有所不知,我等从军,若没个正经名姓,都从国姓。”

  高长卿笑而不语,只默默劝食,心中最后一丝疑虑消散:此人定是姜扬没错。西府军中没有这个规矩。以国为姓,是宗室子弟的特权。姜扬不知道他不但晓得西府军的建制,也看过送达各地郡府的国本诏书。偶然相逢,纵是他小心谨慎想隐姓埋名,也算不到这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之中。

  可是,高长卿本想借机护送他到国都。那样一来,一旦姜扬登基,他便是天大的功臣。谁知姜扬如此审慎,滴水不漏。不过也好,先君膝下有五个儿子,死了太子,走了一位公子,国中还留有三个。凡事但求一个快字。若是国中那三个打完了,哪里还会有姜扬的份。不能陪在他身边,却求得国君千金一诺,也不错。

  只是于他来说,算不得上上之策。

  而且,高长卿不放心。

  姜扬只带了五十余人,怎么敢去国都?他是太天真,还是胸中已有成算?

  高长卿端详着他坚毅冷峻的面容,不由得头疼起来。

  这时高栾掀帘而入,打断了他的沉思:“哥哥!这几日连着下雨,前头山体坍圮,道路不通!”

  要不是高长卿素来冷静自持,差点就要一拍大腿,大叹一声“天助我也”!姜扬却是眉头紧皱。高长卿见他面色忧虑,将高栾招进车中,仔细盘问,“你可知道有什么小道可以绕行?这位军爷急着赶路,今日就要走呢。”

  高栾奇怪:“哥哥,我哪里会知道嘛?”高长卿给了个眼刀,他一缩脖子,规规矩矩朝姜扬一执礼,“见过军爷。”一旦背对哥哥,他便滴溜溜转着大眼睛,上下打量起姜扬来。

  姜扬见这两兄弟性情迥异,十分有趣:“烦劳小哥将我手下的百夫长请来。”

  高栾活泼可爱地蹦跳出去,又活泼可爱地蹦跳回来,将彭蠡引上车,简直要被他哥的眼神戳死了。高长卿顾自拽过高栾下车,留他二人在车里密谈。

  高栾被他拽得疼:“我错啦我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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