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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天_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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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扬只盯着他不做声。

  “足下可是身体不适么?”高长卿觉得他今夜很是古怪,“还是伤口又发作了么?”

  姜扬回神,自失的一笑,低头看剑:“既是家传古剑,总有传世的名字吧。”

  高长卿就着他的手将剑翻到另一面,指着剑脊上面的字道,“沉檀。”

  说完,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轻轻一哂。

  大功已成。

  果然,姜扬陷入了沉思:“好熟的名字……”

  高长卿起身拜别,“明日起就要赶路了,足下今日好好休息吧。我先告辞。”

  “等等!”姜扬突然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怪不得耳熟,我从前还见过这柄剑呢!敢问公子,上任丞相高文公……是阁下何人?”

  高长卿吃惊:“正是家父!”

  姜扬大喜过望:“我道是何人,有此等气度!原来竟是高文公的子嗣!”

  高长卿倒有些局促不安:“足下原来还识得家父……”

  “非也。高文公的大名,连天下诸侯听来,都是如雷贯耳,何况我一个行伍之人,实在不敢不知!十年前,我在国中做虎卫,经常望见高相出入朝廷,腰间配的,就是这把青鲨皮裹着的佩剑。方才一时没有想到。你说‘沉檀’,我倒想起来了!公子既然身世如此显赫,又为何不早说呢!”

  高长卿淡然:“男儿纵横天地间,不敢蒙先人祖荫。况且我有意与足下相交,如此投缘,又何必以家世论处。我不说,正是怕足下因为我的家世,而对我生分。”

  姜扬长叹。他在国中见过不少世家子弟,凭借着祖上的威名欺男霸女,横行于世。不想,曾是国中第一豪门的高氏,其嫡子竟有如此抱负,如此胸襟,对他更是刮目相看。

  两人既已说开,高长卿一执礼:“在下高子玉,字长卿。刻意隐瞒,还望足下恕罪。”

  “子玉,长卿……”姜扬轻轻在舌尖上念过一遍,只觉得字字珠玑,唇齿留香,让他永世也不会忘记。“我素知高相有识人之明,原来连几十年后的事,都算得到呢。长卿你……的确是玉山一般的贵公子。”姜扬自失地一笑,低下头去,不知为何失了勇气,去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眼神像是两口井,一对上就要吸走他的神智,几乎连呼吸都要夺去了。直到此时,姜扬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终于落了地:既然知道他是谁,两人都害怕的茫茫人海,永不相见,也就不会成为阻隔了。紧握着的剑柄也因为再遇的可能,而变得滚烫起来。

  “那公子近年可是在……在平林郡中料理采邑?又为何要赶去国都呢?现下阴雨连绵,并不是上路的好时机啊。”姜扬突然回想起他的话,脸色一变,“公子遭人追杀?”

  高长卿心事重重地坐回他身边:“说来话长,是些家丑,我不欲给足下多舔烦忧。其实……”他欲言又止,斟酌再三,才轻声道,“我在平林,杀了人。”

  姜扬看着他没落的神情,不自觉就想安抚他,靠近他:“长卿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吧。”

  “从兄弟家族中,我以家法办他罢了。”

  姜扬震怒,“那么,长卿既然是高文公的子息,那就是高氏的宗子。宗子在采邑之中惩办家人,难道也算是罪么!”

  高长卿摇摇头,“现在早已经变天了。我家中的采邑,被国中削了又削;郡中凡事又有郡守做主,我在他手里做一个小书吏,又哪有胆量据理力争……无奈出逃,也没有地方可去,所以才想带着家人,去国中碰碰运道。”高长卿想起过去十年在家中受的委屈,脸色更是难堪,“让足下见笑了。”

  他低落难过的神情让姜扬好不心痛!更不要说想到过去十年,他这样清贵的公子竟然在郡府做一个低贱的抄书吏……姜扬恨不能不顾那王位,一直陪伴在他身边,让他再也不要露出这种神情。但是他是个内明之人,权衡轻重之下就明白,短暂的分离是必须的:在路上陪着他慢慢耗,毫无用处,只有自己顺利当上国君,才能为他铺平仕途。

  思及此,似乎那诏书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了。姜扬一直不明白这天大的好处为何落在自己头上,现在一想,岂不就是为了扶助命运多舛的长卿?否则,他身无长处,名字也写在宗谱的边角上,怎么会有如此好运?当下不免激动地揽住他的肩膀:“明日你我分别,我留半数人马给你,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好儿郎,可让你免于杀身之祸。你去国中,也不必担心太多,高氏凤凰材,一定会有个好前程的。”

  高长卿动容:“多谢义士相助!不过长卿不敢耽误国事,那半数人马,足下还请带去。至于这求宦之事……普天之下,人才良多……无论如何,长卿都谢过足下吉言了。”

  姜扬摇了摇头,神秘道,“这不是吉言,我说的,都是真的。其实我会看面向,长卿信不信我?长卿是廊庙之才,他日必与尊父一般,拜为上卿,执政国事。”

  高长卿笑。姜扬也跟着笑起来。

  “那该说谢过足下谶言了。”

  姜扬听着那声清冷的“足下”,不明白为何,听出满满的疏离,十分沮丧。他从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想要与一个人有更深的牵绊。他看着高长卿颈间挂着的玉质匕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沉檀剑,突然道,“你我既投缘,若不嫌弃,不如……结拜为兄弟,如何?”

  高长卿吓了一大跳,但看他不像是在说笑,心下大喜,点了点头,“好。”

  

第 6 章

  “我年纪虚长你几岁,恐怕要赚你一声兄长了。”

  高长卿淡笑:“那我也与他们一道叫扬哥好了。”

  姜扬这才满意,伸手把玩着他颈间的玉质匕首:“你来国中,就拿着它来寻我吧。”

  高长卿明知故问:“我去哪儿寻扬哥呢?”

  姜扬笑:“哪儿都可以。谁都会知道我的名字。”

  高长卿笑:“扬哥好气魄!”此时那箫声徒然一抖,扶摇而上。高长卿指着窗外,“此曲,当配得上扬哥的志向。”

  姜扬坦然:“我不懂乐,既然长卿说好,那一定就是好了。”

  “听曲好比交友,好坏随心,称意即相宜。”

  姜扬闻言,倒也不再拘泥,随口道来:“箫声清刚,但总觉得里头有些悲意,你我正要别离,倒也确实很应景呢。”

  “实不相瞒,弄箫者,确有国中大手的传承。扬哥能听出弄箫者这番心意,已可以做她的入幕之宾。”

  姜扬并不懂乐,连连谦虚道歪打正着,歪打正着,不过他本来便喜欢结识各路豪侠,这几日又因高长卿对弄箫人的礼敬,而对那人的身份十分好奇,此时便不推辞:“试问,可是长卿要好的士子呢?”

  “非也。”高长卿拍手,招来黑伯,在他耳边耳语一番,然后笑语焉焉地挪到姜扬近前,神秘道,“此人亦是倾慕扬哥许久。扬哥一会儿见了便知道了。”

  姜扬莫名其妙。这时候,门帘撩起,高长卿手回头望去,手心捏出了一把汗。高栾错开他的眼神,傻乎乎地朝姜扬笑着,看上去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幼兽。姜扬还道是谁,“原来便是你家的小公子么?好好好,年纪轻轻,倒是很懂风雅,日后必定是如你兄长这般风流倜傥!”

  高长卿则是狠狠瞪着弟弟,简直连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了。高栾从小没有父亲,家中长兄如父,虽然备受宠爱,还是很怕哥哥的,此时赶紧摆摆手闪到一边,将高妍搀扶上车,“国手在这里!”

  高长卿松了一口气,将她扶坐上榻。高妍是女眷,见外人带了面纱,但即使如此,也把姜扬吓了一跳。他本来斜坐在榻上,此时赶紧拖着伤腿正经危坐,脊背紧靠着车壁,恨不得将自己嵌进去。他也不敢仔细打量高妍,在松弛的家宴氛围中紧张得浑身僵硬,语无伦次,“初次见面,这位、这位少姑,在下,在下……”

  他怎么都没想到,高长卿居然带他见女眷!他父母早亡,很小的年纪就当了兵,身份地位低不成高不就的,调戏调戏乡野村姑,他拉不下脸;对于贵族女子,他则不太敢肖想,一不小心,年纪就大了,到现在也没个相好的。此时见到高长卿家中内眷,心中十分错愕。

  一是因为,高氏是国中的高门甲族,家中女眷本应是外命妇之首。对于这种身份尊贵的女子,姜扬从前只能远远看一眼,现下美人就坐在他面前,隔着面纱似乎连呼吸都幽微可闻,让他不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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