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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天_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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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长卿摄于他从下往上看的眼神,放下了手中的笤帚。

  高栾这下不敢拿乔了,把燕白鹿推走之后就抽抽搭搭地哭:“今天、今天我去相府……呜呜……听见卫相、卫相……呜呜……要送我们两个城邑的地……我高兴坏了唔哇你居然打我,你居然真的打我……我要告诉爹爹去……你、哈、你打死我算了!父母在时,乘高车,坐驷马……呜呜……父母已去,兄嫂令我行。南到九江,东到齐与鲁。腊月来归,不敢自言苦……”

  高长卿奇了:“编,继续编!我和我夫人,还让你行贾去了?!”说完自己也笑了。

  高栾抹着眼睛呜呜直哭。

  高长卿亲亲他手背上的红印子,把他抱起来放在榻上,一边拍一边低声哄着,这样不久,高栾钻到他衣服里头抱着他的腰不做声了。

  “所以卫阖是送我们地了?”高长卿也不问他怎么潜入相府的,只淡淡地问他。高栾推搡着他:“就知道地,就知道地,也不关心关心你弟弟!”

  “送哪块地啊?”

  高栾搂住他的脖子贴了上去:“哥哥亲我一下嘛,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高长卿低头,嘛一下亲了亲他的额头。

  “要亲嘴!”高栾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谁要亲你。”高长卿不耐烦,“臭死了。满嘴脏话。”话未说完,就被软糯的嘴唇含了一下。

  “具体哪块没有说就说是景家的两块地啦啦啦啦啦啦!”高栾飞一样逃了出去,高长卿长八条腿也抓不住,在原地忙着擦满嘴口水。不久,他也整整衣装出了门,坐上轺车。“这么晚了,公子去哪儿?”

  “进宫。”高长卿在车轼上敲了敲修长的手指。

  卫阖这只老狐狸……他冷哼一声,风头转得倒是快,一见到他来,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事,赶着从内部挑拨他和景家。他高长卿是用两块地就困得住的?世家联合,他势在必得,他比他想得要等得起。

  他身上有姜扬给的腰牌,一路畅行无阻行到姜扬寝宫,姜扬却没有在里头。高长卿奇怪,莫非他是寻姑娘去了?正想找个人问问,一个宫人突然走到他跟前:“高公子,今夜的月色可真美丽啊!”

  高长卿一愣。容国文风久远,贵游子弟求爱一般都比较含蓄,良辰美景美人在侧,说上一句“今夜月色真好啊”,就等于“我爱你”“今夜我可以来你房里么”等等。高长卿十二岁加冠成年,对国中上层的调情手段不可谓不精通,此时头皮一麻抬眼望去,果不其然便是上次那个宫人。高长卿只好委婉地告诉他自己不好南风,宫人惋惜,随后告诉他姜扬正在书房用功,他正要去送夜宵,不如同去。高长卿哦了一声,端过从人手上的夜宵就去寻姜扬了。

  宫人含泪咬牙:“说什么不好南风,明明就是不爱我……我就不信了!总有一天要跟你同享鱼水之欢!”说完甩袖便走,气呼呼地打定主意以后几天都不给君侯吃夜宵了。

  姜扬其时头很痛。卫阖今日进宫把他带到书房,房门一开,卷宗哗啦啦滚到庭下为止,姜扬当时就震惊了。他每天要处理的公务文书可以以斤论数,不幸来个天灾人祸,那就要用“车”来算了。卫阖说这话的时候,叼着烟杆拍拍他的胸口,十分满意他结实的身板。

  姜扬手上的这份卷宗就跟先君的丧葬有关。先君身肥体胖,按照卫相的形容,身前就是只球,哪天倒了,头脚都碰不到地。他一死,严格按照周礼做棺椁根本装不下他,但偏偏金丝楠木库存不够了。“所以我们只好伐楚。”卫阖说。

  姜扬当场就疯了。“太、太儿戏了吧!只是因为棺材板不够用了么!上天会同意我们因为这种理由开战么?!”

  卫阖呵呵笑起来:“老天爷比较愿意我们无缘无故开战——你要吸取先君的教训,以后千万记得多锻炼,少吃喝,弄得跟先君那样膀大腰圆,后宫佳丽三千一压一个死,做君侯也没意思了,驾崩还给三军将士添麻烦。”

  被这种琐事缠身的姜扬此时见到高长卿,简直就像是望见了灯塔的航船,满心的烦躁尽数化作了绕指柔,迎到他面前呼吸相绊。两人痴痴地相对看了一会儿,高长卿回过神,走到案前放下夜宵:“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歇息?”

  “我开始学习处理政务了,卫相布置了一点功课。我认字不多,上手不太容易。”姜扬凑到他身边,低着头撑着案桌的边缘,不安地挪动着手指,最后抓着高长卿腰上的犀牛角假装翻看起来。“你这么晚来……有事么?”

  “没事不能来么?”

  姜扬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忍不住要笑:“说什么呢。给你腰牌就是要你来啊……”

  高长卿轻咳了一声:“我是想来跟你说一声,你问我要什么奖赏,我已经想好了。我想要成为作册内史。”

  姜扬虽然还不太了解官制,但也知道作册内史地位不高。“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你了?作册内史,连下大夫都算不上,只是御史手下的一个小吏罢了。你为何要这样自污呢?”

  “我不怕委屈,也不是自污。我想要陪在你身边,想来想去,这个位置最适合了。我年纪少幼,现下还不能独当一面,所以想要和你一起努力学习怎么处理政务。作册内史地位虽低,但可以学到不少东西,上朝的时候,可以坐在你的脚边记录朝廷上的言论,退朝之后可以帮你拟诏。”高长卿温柔地摸了摸铜鼎,“……快凉了,乘热吃吧。”

  姜扬接过来一边吃一边偷着乐:“你……你真好。”

  高长卿笑:“你知道就好了。”

  第二天一上朝,他就坐在姜扬脚下的案桌前。待卫阖提出要奖赏有功之臣、惩戒有过之臣,将景氏的土地转给高长卿时,御史执圭出列道:“不妥。按照惯例,作册内史赐房宅一进,仆三人,车一乘,两邑封地大大逾制。况且,封地是随着爵位一道分封,现下高长卿没有爵位,倒先得地,不合祖制。”

  高长卿长拜:“论功勋,不敢与卫相争先。”

  姜扬欢喜他懂事:“既然如此,就将景氏的两邑封地赐给卫相吧,我们今日更新气象。”

  景荣的眼睛立刻从高长卿转向卫阖,简直都要瞪出毛病来了。

  第 40 章

  卫阖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遂出列,向姜扬执礼道:“请以茂、怀二地。”

  景荣气得直咬牙,但偏生说不得。茂、怀两地俱在国都东面百里之内,临近涑水河谷下游,土地丰沛,出产富饶,从前是高家的封地。

  高长卿面色阴鸷。他原本想挑拨景荣与卫阖,想不到卫阖狮子大开口,反倒给他占去了便宜。他话已说在前头,姜扬也不好意思驳了卫阖的颜面,当着百官公卿的面答应下来。

  想不到卫阖再请:“君侯率尔分封茂、怀两地,还请三思。”

  姜扬怪道:“此地封给卫公,卫公何出此言?”

  “今日君侯赏田,三一之税归于君侯,臣得泰半,且不为国中出赋。臣以为不妥,是以请君侯三思。”

  姜扬讪笑:“卫相心系国家,很好,很好。但是封邑不是从来如此么……”

  “茂、怀两地,土地富饶,人口众多,若能为君侯所用,能为国库添钱帛米粮,能为军队添兵丁战车,是国都东面的屏障。臣听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周公定制之时,只道天子与诸侯之地可以传承,没有道公卿大夫之地可以传承,公卿大夫之地,只是领有,并非所有。只是公卿效仿天子与诸侯立家传嗣已经很久了,早就忘记这地归属于谁,君侯也不记得,所以臣不得不提醒君侯,以免君侯到时候后悔,收了臣的地去。”

  姜扬心中感怀:“卫相一心为国,真是让人心里感动。如此贤良没有奖赏,孤心中也有所不安。不知道有没有折中的办法?”

  “有。”卫阖叩首,“臣自请食邑。臣是外国游士,不比公卿世家有食客三千,没有贤良可以替我出任‘宰职’治理两地,所以请把茂、怀划入清安郡,归郡公所辖。两地所出之税,臣领三一,君侯领泰半,军赋则当如国中其他郡县。我听说,景公治理有方,茂、怀两地多有强人游侠出没,正好可以为我增补三军有所贡献。”

  “这个办法倒是好。”姜扬点头,“这样,此地仍归孤所有,孤可以尽用其地力人力,而又可以封赏爱卿,让爱卿享有厚禄。甚妙。”姜扬说着陷入了沉思。国中旧有的封地制度,一旦外封,就完全阻绝了国君与那块地上的人的所有联系,留给被封者统治。人民但闻有封君,不明有国君,除了那三分之一以各种方式被隐匿的赋税,他既不能征发军役,又不能介入任何事物。如果国中的所有封地都可以用“食邑”的方法收回,冠名遥领,那么他可以直接支配的力量当增加几何?!如他所见,容国并非不富强,人口并非不众多,而是这富强这人口都藏于巨室,用于私家倾轧。姜扬坐在王座上望着淡然的卫阖,心绪万千,几乎就要热泪盈眶。

  “臣有事启奏。”御史出列,“这茂、怀两地自从落到景氏手里,就不曾上交过应归于公室的税款,算起来已经有十年之久。”

  高长卿与景荣对视一眼,示意几乎就要哭出来的后者严厉的眼神,让他闭嘴。姜扬奇道:“有这种事!”

  御史义愤填膺:“其他大姓大抵也是如此。请君侯以此为契机,彻查此事,让他们交足税款,充实国库。”

  卫阖高兴道,“如果再加上今年茂、怀两地的出税,便可以将城中下军好好规整一番,重新建制。此次国中遭劫,君侯路途多舛,俱是因为国中除了那八百虎臣没有其他的军队。偌大一城,单靠各年来国中服役的农人维持治安,实在混乱。君侯可以效仿西府军,营建一支专门驻扎在国中的军队,专职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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