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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良为妃_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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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非得长命百岁,缠着十一娘不可。”都说百炼钢化绕指柔,可谁知道这样绕指柔的情意,却也能让百炼成钢呢?顾沅笑意嫣然,俯身在皇帝胸口轻轻一吻,“京里没有法子,我便去梧州,梧州没有法子,我便去西洋,总能找到法子,好好地回来——”

“我不能跟你去西洋,还不能跟你去梧州?”顾沅的唇舌十分不老实,皇帝脸上热气蒸腾,在一派羞涩火热中,紧紧揽住顾沅,“你这辈子都是我的——”

“顾家没有不负责任的贪花之辈,也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所以十一娘只管待在京里,不必担心——”顾沅抬起头,轻轻抚了抚皇帝汗湿的脸,声音斩钉截铁,“我既然要了你,便绝不会抛下你一人。”

☆、第84章

眼看诸事具备,出使名单第二日明发邸报,算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顾沅的名字按官职排在十七,安的是随团文书的活计,位置中规中矩并不扎眼,却暗地里在各处掀起一场小小的喧嚷。

内阁终归不是摆设,内务府和礼部的小动作也有所觉察,只是几下不轻不重的施为都被皇帝挡了下来,索性攒足了力气,只待皇帝颁旨,便要与御史台一起联名谏阻,拼着几把老骨头一起辞官,也决不能让皇帝重蹈太/祖皇帝的覆辙。然而顾沅出使西洋的旨意一出,一干臣子都傻了眼——使节出行在即,大婚是赶不及了,这也倒罢了,这一次出使非比往常,万水千山跋涉,没有三年两载功夫不成,怎么看都是个磨人的差使,有谁会派枕边人出这样的长差?

京里头人耳目灵通的不少,立时流言纷纷。只是多半都觉得是皇帝喜新厌旧,想要换一换口味,少有几个猜测皇帝别有用意,但只仔细一想,便都又被自己驳了回去——给近臣攒资历,多半都是寻些轻巧丰厚的美差,哪里会选这样远涉重洋又没什么赚头的苦差使?

这一件事还没能平息,皇帝第二道旨意又下:因为事涉宫闱,恭王府的案子详情并未宣扬,朝廷只明发旨意以结交外臣行为不轨的罪名将恭王世子永远幽禁,一干从犯皆斩,其余者不问,这样不事株连的作风,固然让人松了一口气,却又让人猜测得更加匪夷所思起来——既然株连的不多,便不是谋逆的大案,可堂堂藩王世子,平日里又名声甚好,除了谋逆,怎样结交外臣,才能算是行为不轨呢?有心人将这两件事连在一起,一个年轻好文的藩王世子,一个年少同样好文的鸾仪司近臣,同样莫名其妙地被皇帝重罚,流言立时就变了调,串成了好事者们津津乐道的小调。

吕传和其他无辜被牵连的官员们一样,暂时都没了差使,每日在侍卫衙门里坐冷板凳,这样的流言也听得分外多,忧心忡忡之余,却不能替顾沅分辩一句,只能憋着闷气喝闷酒。

他和许汐一样,都有心瞒着顾母和顾洋,是以在顾家走动时,都言语如常,一字也不涉及,不意这一日下值到了顾家,才把着手教顾洋写了两个字,就见顾母进门,放下才买的菜肉,过来看了一眼顾洋的大字,却向着吕传道:“听说阿沅得罪了陛下,被贬到西洋去了?”

吕传一噎,借着咳嗽的功夫,转脸去看随顾母一同出门的许汐,见后者也是神色狼狈,猜想必定是顾母在街上听到了什么风声,便温言安慰:“阿沅实是要出使西洋,只是该不是得罪了陛下,使节里领头的就是北王,堂堂副宗正,想来是陛下对此十分重视,才派了阿沅。”

只是他虽如此说,自己心中也并不信服,眼见顾母脸色疑色更浓,正在想措辞,忽听院外叩门声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抢先出了房门。

门外却是顾沅,许久不见,瞧着比当初略瘦了些,脸色也苍白了些,精神却很好,唇角微微含笑,穿着青绸长衣,乍一看就像是寻常赶考的女士子,身边站着个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女,模样长得极好不说,通身别有一股说不出的气派,一样穿着青长衣,腰间丝绦挂着块白玉,与顾沅携手而立,神色极是亲密。吕传心底一震,定了定神,见顾沅安之若素,皇帝却悄悄放了手,脸上带出些羞涩紧张来,不由得五味杂陈,苦笑着故作不知,向着顾沅道:“阿沅,这位小娘子如何称呼?”

“我和阿沅一样在鸾仪司里当差,称一声十一娘就是了。”皇帝虽然知道吕传这个名字,对其人却没什么印象,这一回才是头一次正眼打量,只觉他模样气质虽然不差,却也不是十分出挑,举止颇为稳重,倒像是个可托付的人物,轻轻点了点头,旁边崔成秀眼明手快,见吕传还有些发怔,抢先推开门,朝站在房门前的顾母深深打了一躬:“小人给太夫人问安。”

太监的公鸭嗓是掩不住的,加上吕传如临大敌的紧张神色,除了尚在懵懂的顾洋,其他人瞬间都明白了来人的身份。许汐擎着手里的书,半晌才回过神来,眼看着顾母神色不变,只按着寻常礼数招呼,又不由自主地掐了自己一把,向着才进门的吕传低声嘟囔:“难,难道这十一娘她真的——?”

“是真的。”吕传看着与顾母相谈甚欢的皇帝语气凝重地轻声回答。无论怎么装成是寻常同僚的模样,皇帝与顾沅之间的亲厚默契瞒不住人,顾沅在顾母面前对皇帝隐隐的维护和紧张一样瞒不住人,顾沅一直没有被正式册封,他侥幸了许久,奢望了许久,可现实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那个当初曾经跟他一处习文学字的小姑娘,已经彻底地属于旁人了。

因为担心被顾母看出破绽,顾沅在顾家停留的时间不长,只与顾母等人叙了一阵话,留了些银两,叮嘱了几句,便起身告辞。顾母却不应声,神色复杂地看了两人一会儿,突然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偏房:“你阿父的神主就在那里,你既然远行在即,去给他上一炷香吧。”

“是。”顾沅并不推辞,进门敬了香,闭目合掌祝祷,却听身后顾母淡淡道:“你阿父平日里最是疼你,若还有什么要说的话,也当着他的面,一并说了吧。”

“是。”顾沅俯身向着神主深深一拜,“阿沅也正想上禀阿父阿母:阿沅斗胆,寻得了一个极好的人,意欲结为两姓之好,只是使命在身,不得拖延,阿沅已与那人约定,倘若此行平安回返,自当堂堂正正讨一个名分,倘若此行不遂,家中老母幼弟,便由那人代为照拂——还望阿父阿母成全。”

“你阿父何曾违过你的心思?我却有几句话要问你。”顾母道,“你却须得实话讲给我听。你如今和那人一处,可是心甘情愿?”

“是。”

“你去西洋,可也是心甘情愿?”

“是。”

“你如今所行之事,日后要行之事,可是伤天害理不仁不义?”

“自然不是。”顾沅道,“阿父曾道,顾家人不做乱臣贼子,此言顾沅不敢忘。”

“既然如此,”顾母神色蓦然严厉起来,“你就堂堂正正站起来,堂堂正正从这门里走出去!我顾家的儿女,没有无愧于人的地方,更没有求人之处,你的话我自替你记着,若有那人背信弃义的一日,也有我和阿洋替你敲承天鼓,讨还一个公道!”

“是。”顾沅回身叩拜顾母,“女儿相信,那人终不是背信之人。”

“看着像个好孩子,只是年纪太小了些,不太识礼数——既然把你放在心上,又能化名出宫走动,为何不按正经规格,先遣个女使过来?你又要离京那么久,怎么让人能不担心?”顾母苦笑着扶起女儿,仔细端详顾沅清瘦的双颊,“瘦了这么些,还只说她的好话,倘若不答应,你是不是就不认我这个阿母了?”

“阿母说哪里话?”顾母的玩笑让顾沅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由自主地替皇帝解释,“女儿原本无意带十一娘上门,只是非如此不能让她安心,只得违背礼数,让她亲身来这一回了。”

顾沅的语气十分无奈,顾母顺着她的目光透过窗向正房廊下看去,皇帝正手把手地教顾洋写大字,微微抿着唇,神色十分认真,养尊处优的气派看得到,众星捧月的贵气看得到,与顾沅隐隐的亲厚默契她也看得到,只是那小儿女情窦初开的百折柔肠,她却看不出来。“你阿父在日常说,君子敏于言而讷于行,是圣人百试不爽的道理,”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听你的解释,只看日后如何了罢!”

“多谢阿母成全。”皇帝脸上神色极镇定,顾沅却从她的站姿里看出一丝僵硬来,见顾母松了口,便告辞出门,与皇帝携手拐进天街,才自皇帝脸上见到惯常的放松神色。

“阿母为我担忧,才对十一娘不假辞色,并不是不喜欢你。”

“这一回是我失礼。”皇帝转过脸望向顾沅,“我问过郑鸾,民间若是到了你我这样情分的时候,就要正式遣女使送帖,约为通家,只是我想了许久,用真名不便,用假名不恭,只有这样唐突上门,待日后再补回礼数了。”

“这倒不必。”皇帝的声音颇为不安,眼见街角行人稀少,顾沅停住脚步,自怀里掏出一块青玉佩替皇帝挂上,“我已经替十一娘道明原委,阿母道你年少不识礼数,顾家却不可失礼,已经将还礼转交在我手里了,只是这定礼,”她轻轻将皇帝腰间玉佩解下,“恕我失礼,这块玉佩就由我带去,十一娘以为如何?”

按照民间的礼数,两家交换定礼,便是如男女婚约一样,定下了结契之约,再无更改。皇帝十分惊喜,见顾沅替自己整理衣衫,崔成秀和崔三顺目不斜视地守在几步外,替自己和顾沅挡着行人,不由自主地向顾沅低声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顾沅仔细地将她腰间丝绦系好,亦是低声回言。两人携手相视彼此,脸颊都微微透出红晕来——未来虽然依旧渺茫不可知,但她们此生的山长水阔柳暗花明,都只有面前的这个人才能一同共享了。

冥冥中人生际遇总是玄妙如斯,顾沅心底豁然开朗,把想见程素最后一面的那点念头抛了个干净——无论那人还有什么样的后手,祸福荣辱,她都自会与皇帝携手以对,又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阿沅在想什么?”皇帝面薄,见顾沅久久不语,不由得有些沉不住气。

“我在想,”顾沅的声音更低,“等这一回我替十一娘看遍了西洋风物回来,就陪在十一娘身边,再也不分开了吧?”

顾沅的声音极笃定,仿佛那样朝夕相伴的日子已经注定成为她们的后半生,再无更改。皇帝欢喜到了极处,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瞥见有行人见两人驻足已久,悄悄看过来,更觉得脸热,勉强轻咳一声,转过脸道:“就是你想分开,我也再不许了——阿沅,我记得这里福庆楼的点心还可吃得,你临行在即,就去再尝一尝,如何?”

当初不就是福庆楼论文的一席,才注定了彼此的缘分?顾沅微微一笑,与皇帝并肩而行,皇帝目不斜视,却悄悄又攥住了顾沅的手指。顾沅知道,这一辈子,她是再不会放开了。

☆、第85章 后记

一个同性婚姻提案对政治的影响有多大?在齐帝国,有一个很有趣的例子。

这个例子的开端有点冗长,因为我们必须从一位百年前的皇帝说起。按照齐帝国的习惯,每位皇帝去世后,他的继承者都会为他挑选一个合适的称号,作为对他的一生评价。这位孝宗得到的称号是“孝宗昭”,这也就意味着,在当时的帝国,皇帝的作为被臣民们认为是符合孝道并可以作为道德模范的,同时“昭”这个字还透露了另一个信息,就是皇帝确实长得十分俊美,这个特点十分突出,对她的容貌的称赞并不同于其他帝王生平中的泛泛之词,有记载认为,皇帝的俊美使臣民们认为她十分有魅力,甚至愿意为她献出生命。

这似乎向我们描述了一位聪明有远见,谦和平易近人的皇帝形象,但有趣的是,实际上孝宗的政治生涯却与同时期西帝国以性情暴烈叛逆闻名的玛丽三世有许多相似之处。

两位女帝同样都是在上一位皇帝面临绝嗣的情况下得到继承权的,玛丽三世的伯父詹姆斯七世虽然私生子众多,但他的两位皇后都没有为他生下子女,这使他不得不把目光放在自己7岁的侄女身上;孝宗的堂祖母宣宗虽然有两个儿子,但他们的寿命都远远短于强健的母亲,更糟糕的是,他们也没有留下任何子女,以至于宣宗晚年终日为继承人而困扰,最终选择了孝宗,那时她只有5岁。

没人知道年迈且时日无多的老皇帝选择一个幼童作为继承人的原因,从后世的推论来看,宣宗很可能担心如果选择一位年长的继承人,新帝对亲生父母会过分关注,以至于忽略了对自己夭折的两个儿子的恭敬,这在上一个王朝已有前例。宣宗决心完全按照自己方式培养一位理想的继承人,在孝宗出生仅仅3天后,她就命令把女婴送到宫内由自己亲自抚养,并像个真正的祖母一样,对女孩的成长十分关心。有许多证据表明,很多时候,宣宗在与大臣们就帝国的命运进行讨论时,年幼的孝宗就坐在房间的一角玩耍或者旁听。

这种培养方式显然比詹姆斯七世给予玛丽三世的26个蹩脚的家庭教师更高明:玛丽三世终身都极度厌恶枯燥冗长的公文法案,对议会的议题也兴趣缺缺,而孝宗在幼年就展现出对政治的浓厚兴趣,对其他一切享乐活动都十分节制,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与玛丽三世对亲生父母的依赖顺从不同,孝宗对素未谋面的双亲表现得十分淡漠,虽然在财政上她对那位远远离开京城的生父十分宽大慷慨,但几乎从未表现出超出限度的关注,也从未就政务主动咨询他的意见,显而易见,年幼的孝宗更信赖亲近宣宗安排给自己的大臣和师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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