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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风_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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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雄飞独自站在窗前向外望,视野有些模糊。从来不哭,一哭就刹不住闸,自己都觉得挺丢人。他认为叶雪山并不像金鹤亭所描述的那样不堪。就算真不堪了,他也一样的要。

  

105、爱心

  高级病房是里外共分两间,里间宽敞,住着病人;外间逼仄,摆了沙发茶几,算是休息之所。因为顾雄飞坐在床边不肯离开,所以阿南就抱着一条毯子躺上沙发,舒舒服服的闭了眼睛。现在他吃得饱,盖得暖,只盼着叶雪山夜里万万别发疯,明天平平安安的上火车去北平。阿南想的很清楚——只要进了顾雄飞的门,他和叶雪山就算是有了依靠。现在顾雄飞孤身在此,又不是亲大哥,满可以说走就走;可是如果把地点换到顾宅里去,顾雄飞就算后悔,也不能轻易的把自己和叶雪山全踢出去。自己呢,也不要什么脸面了,先过去吃上几顿,住一天算一天;等到实在是不招人待见了,再想法子和顾雄飞要几个钱。横竖自己是个孩子,不要脸也没什么的。

  然后他的心思忽然一转,又想:“要不然,我把疯子交给他大哥,从此就不管了吧!”

  理智上讲,这当然是条最好的道路。可阿南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还是舍不得离开叶雪山。混一天算一天吧,反正他的年华也不值钱。

  

  阿南睡了,叶雪山也睡了,只有顾雄飞是醒着的。

  顾雄飞心里没想什么,单是握着叶雪山的左手。这一年里他做了不少大事,救过沈将军两次性命,除去了所能除去的所有政敌,对得起身边一切朋友和同僚。在舰队里,他是手握实权的皇亲国戚。

  枝枝节节的各方面,他全照顾到了。他终于在沈将军亲亲热热的训斥声中回了天津,然后看到叶雪山孤零零的蜷缩在石阶上,手腕被刀子割成了孩子嘴,鲜血积成了半凝固的血泊。

  这就是他心上的人,他就是这样对待着心上人。

  顾雄飞的目光很敏锐,在黑暗中依旧看得清病床上的叶雪山。叶雪山的脑袋陷入柔软的羽绒枕头里,面孔瘦得轮廓分明。睫毛浓重的合下来,他睡得太静了,简直就是似睡非睡。

  把叶雪山的左手贴上自己的面颊,顾雄飞忽然无声的笑了一下。这就是他的心上人,怎么他先前就一直没有意识到?

  

  顾雄飞熬到凌晨时分,趴在床上睡了一觉。等到天光大亮了,他不肯再睡,阿南也起了来,开始张罗着伺候叶雪山洗漱。

  叶雪山自从睁开眼睛之后,就一直不看人,也不说话。顾雄飞很想插手做点什么,可是阿南像只小风车一样,忙而不乱转得飞快。转着转着,他露出了本来面目,一张嘴开始伶牙俐齿的不饶人。扶着叶雪山下了床,他一边把人往卫生间里搀,一边说道:“祖宗,把腿迈开啊,我可抱不动你!”

  叶雪山神情木然的洗脸刷牙,阿南在帮忙的同时,嘴里越发热闹:“嗨!谁让你喝漱口水了?吐,吐,快吐啊!哎呀,你别动,右手腕子上还带着伤呢,你也敢往水里伸?弯腰!”他啪啪的拍着叶雪山的后背,极力想要快点把叶雪山收拾干净:“右手不许动哦!”

  顾雄飞满屋里转了几圈,没想到阿南如此训练有素。而阿南看出叶雪山如今又发起呆了,所以分外要强,生怕顾雄飞嫌弃了叶雪山的痴傻模样。

  一番忙碌过后,他大功告成。安排叶雪山坐在床边了,他惴惴不安的想:“疯子长得多好看啊,总不会立刻就惹人厌烦吧?”

  病房内总算肃静下来,顾雄飞停在叶雪山面前,低头去看他的眼睛:“子凌?”

  阿南马上说道:“长官……大爷,少爷有时候是爱发呆,不过过一会儿就好了,他不闹的。”

  顾雄飞不信对方会呆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地步,所以抬手轻轻摇撼了叶雪山:“子凌,看我。”

  叶雪山无动于衷的垂下眼帘,如同木雕泥塑。

  顾雄飞又张开五指,在叶雪山的眼前晃了几晃。叶雪山依旧是不为所动,双眼目光散乱,完全没有焦点。

  顾雄飞慢慢放下了手,心里隐隐透出凉意——原来金鹤亭并非信口胡言。

  

  在医院内耽搁到了中午时分,顾雄飞办清出院手续,赶乘下午一点钟的火车前往北平。阿南再次坐上了汽车,心里还是很快乐,同时暗暗祈祷,希望叶雪山乖乖的呆下去,千万不要在上车之前生出枝节。

  如他所愿,叶雪山半睁着眼睛坐在顾雄飞和阿南之间,百无聊赖的一直在摆弄自己的双手。手指头拗过来又坳过去,他成了个自得其乐的小孩子。顾雄飞怕他伤了右腕,不厌其烦的分开他的双手。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叶雪山不玩了,直着眼睛继续发呆。顾雄飞放下了心,随即又想起了阿南。其实他并不看好这个小人精似的崽子,但是阿南自己不说离开,他也不好驱逐。阿南对待叶雪山是有恩情的,等到将来阿南真的走了,顾雄飞想,自己定要好好酬谢对方。

  

  顾雄飞照例还是订了包厢的车票。阿南生平还没进过高级车厢,这时就又开了眼界,连叶雪山都顾不上了,自己出去到处乱跑。叶雪山独自坐在床边,扭头去看窗外缓缓经过的景物,顾雄飞站在床前,低头去看一动不动的他。随行副官送来了开水和茶杯,顾雄飞忽然勤快起来,打算亲自给叶雪山倒杯热茶——往后日子长久着呢,他得学着照顾叶雪山。

  拎起暖壶拔下塞子,他把刚刚沸过的开水倒了个泼泼洒洒。腾起的滚烫蒸汽扑了他一脸,然后他发现副官居然没有送来茶叶。没有茶叶,哪有茶水?

  副官不是一次两次的犯错误了,他弯腰把暖壶往地上一顿,转身就要把副官叫过来痛斥一顿。对着门口迈出一步,他用眼角余光瞥到叶雪山走到窗前,正伸手从小桌上端起茶杯。

  他觉得这很正常,于是继续迈出了第二步。这时叶雪山已经后退着坐回床边了,左手抖抖索索的把茶杯送向嘴边。

  顾雄飞还是没有觉出异常,不过下意识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就在此时,叶雪山贴在茶杯上的手指终于被烫到了痛极的地步。不由自主的把手一松,满杯开水当场泼洒下去,正好浇上了他的裤裆。

  天暖衣单,叶雪山登时惨叫一声跳了起来。顾雄飞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要去抱他。可叶雪山是疼疯了的人,哪里能被轻易抱住?张大嘴巴哭泣起来,他也不会说,也不会道,单是出于本能的乱冲乱撞。阿南在外面听到声音,连忙撒腿跑进包厢,结果就见顾雄飞已经把叶雪山摁在了地上,正在连撕带扯的扒裤子。

  阿南一惊,正是摸不清头脑;好在顾雄飞随即就向他下了命令:“过来帮忙!他烫坏了!”

  

  一场忙乱过后,叶雪山被顾雄飞抱到了小床上。

  顾雄飞坐在床头,怀里搂着叶雪山的上半身。叶雪山的长袍长裤,包括鞋袜,全被剥下去了,浑身只剩下一件薄绸小褂。两条白皙的长腿伸出去,旁的地方不论,腿根那里先是一片鲜明的红。他腿长,伸直了能一直蹬到床尾,于是阿南就没有地方坐,只能弯腰站在一旁,双手捧着一条水淋淋的湿毛巾,很小心的为他冷敷伤处。

  叶雪山疼死了,可是哭过一阵之后,也就没了力气再哭。把个汗津津毛茸茸的脑袋窝到顾雄飞胸前,他微微张开了嘴,一口一口的吸气。右手腕处的纱布渗出了鲜红颜色,他忽然呻吟着一挺身,把脑袋拼命的往顾雄飞怀里拱。

  顾雄飞第一次用心的伺候了人,结果落得如此局面。眼看对方腿根那里已经起了小小的水泡,他闭上眼睛叹了一声,真想把叶雪山活吞了。

  吞进肚里,就安全了,也安心了。

  

  阿南有办法,他给叶雪山打了一针吗啡。吗啡还是从医院里买出来的,当然是凭着顾雄飞的面子与钱。家里的一切都没安顿,不过现在顾不上家里了,先去北平占住位置再说。

  一针吗啡扎完,叶雪山果然渐渐安静下来,然而依旧窝在顾雄飞的胸前,偶尔轻轻的呻吟一声。阿南斜出一眼,心里酸溜溜的不舒服,因为看到顾雄飞在摸叶雪山的头发,还摸了叶雪山的脸蛋。

  

  本该挨骂的副官逃过一劫,因为临时找到了烫伤药膏送过来,算是将功补过。叶雪山枕着顾雄飞的大腿,光着屁股躺了一路。

  吗啡与药膏加起来,让叶雪山慢慢镇定下来。阿南打开车窗,迎风晾干了裤子。及至火车到站之前,叶雪山穿戴整齐站起身,也能拖着两条腿慢慢的走了。阿南很心疼的跟在一旁,心想这可不算疯子的错,疯子被热水烫了,还不能叫几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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