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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_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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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档头:“小弟哪敢骗你啊!要不厂公怎么会让我们不用给你们锦衣卫面子呢,他知道你们都是袁指挥使一手提拔上来的,等到万指挥使回来,肯定又要恢复原样,所以想给万指挥使提前卖个好呢!”

庞齐也没心情收拾他了,他将姜档头丢在一边,又让驿吏腾出几个房间,便匆匆去向隋州禀报。

驿吏看见姜档头都吃了瘪,哪里还敢不答应,便连连应诺去准备了。

听了来龙去脉,隋州脸上倒没有什么吃惊的反应,依旧语气平淡地让他们去分配房间。

见老大如此镇静,庞齐便也放下心来,依言去准备了。

虽然东厂的人腾出一半房间,但依旧不太够用,唐泛便像先前那样,与隋州共住一间。

待二人回到房间之后,隋州这才露出凝重的神色。

唐泛从热水里捞起擦脸的帕子,拧干递给他,道:“看来你回京之后的日子也要不好过了。”

隋州难得叹了口气:“其实袁彬为人比万通好上百倍,可惜他没有万通那么强硬的背景,只要万贵妃还在一日,万通的位置就屹立不倒。先前陛下只是想要给他一点教训,这才换上袁彬,现在陛下觉得教训已经足够,自然也就想让万通回来了。”

说到底,万通也好,袁彬也罢,这些人都是皇帝的一颗棋子,皇帝想要他们怎么样,他们就得怎么样。

不止万通袁彬,就连其他人也是这样,太祖皇帝设立六科言官,原本就是为了监察百官,进谏皇帝。后来又有内阁这样的存在,宰辅一句话,皇帝也要三思而行,可惜现在这个朝廷,内阁阁老们的胆气实在有限,就连刘珝有皇帝老师这样的身份加持,也只敢在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上给皇帝敲敲边鼓。

这种情势下,科道言官劝谏的声音再响亮,作用也有限。

唐泛却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问题:“广川,回去之后,你最好去袁指挥使那里一趟,他在锦衣卫多年,虽然看淡名利,但也绝对不是会任由欺压的人,他让你执掌北镇抚司,显然欣赏你的才干,且有意培养你为他的接班人,如果你能够彻底得到他的认可,接收袁彬的势力,那么即使万通回来,他也不敢轻易动你了,到时候你已经牢牢控制住北镇抚司,自然不必就再忌惮万通。”

“还有,”他坐在床上,弯腰除去鞋袜,拥被躺在床上,为隋州谋划道:“你是周太后的侄孙,陛下对你的信任,其实并不比万通少。你回去之后,只需要记住两点,便可在陛下面前岿然不倒,任万通如何使计,都奈何不了你。”

隋州挑眉:“愿闻其详。”

唐泛道:“第一,陛下做的事情,你不要去反对,他若是问你的意见,你也不要表态,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除非与你的原则立场有悖。第二,万通扳倒袁彬之后,你要为袁彬求情,陛下若是问你原因,你就说,愿以袁文质事先帝之心事陛下,这样陛下不仅不会怪罪你,反而还会赦免袁彬,也对你更加亲近。”

成化帝有着诸多毛病,但同时他也是一个颇为心软,念旧情的人,然而他又是一个皇帝,是皇帝就不会喜欢别人成天跟自己作对,这样种种性格反映在他身上,铸就了一个十分矛盾的人。

唐泛虽然跟皇帝只见过寥寥两面,但从隋州、汪直这些常常与皇帝打交道的人的侧面描述中,不难推断出皇帝的性格。

但这番话很有揣测帝心的嫌疑,是犯忌讳的,若不是隋州这等亲近之人,唐泛万万不会说出来。

隋州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心中暖意温融,十分受用。

“我明白,多谢你。”

唐泛一笑:“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是夜,唐泛睡得颇为安详,并没有因为这些事情而影响了心情。

隋州却有些睡不着。

唐泛为了不至于在翻身的时候压到隋州的伤口,主动要求睡在里面,这会儿还半侧着身,后背几乎半靠在墙壁上,隋州看着都替他难受,唐泛却依旧酣然入梦。

隋州目光沉沉,安静地看了许久,又伸手去勾勒那张俊美的面容。

手指最后落在对方的唇上,却只是轻轻摩挲了片刻,不带任何情欲和猥亵,只有珍而重之的虔诚。

在遇到唐泛之前,他的内心其实十分孤独。

隋家人并不能够理解隋州加入北镇抚司的举动,在他们看来,隋州应该像他兄长那样在科举上努力,为隋家闯出一条光宗耀祖的道路来,摆脱靠外戚身份上位的名声,锦衣卫权力虽然大,终归名声不好听,领个虚衔也就罢了,被人在背地里喊朝廷鹰犬,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但隋州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他就像一匹孤狼,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一直往前走。

然而他却遇上了唐泛。

一个真心诚意为他筹谋,为他打算的人。

得挚友若此,夫复何求?

唯以一生相报耳。

月辉透过窗纸从外面铺洒进来,落在唐泛的脸上,为他的俊美更添几分光晕,将他映衬得直如神仙中人,不似凡尘俗夫。

忽然,唐谪仙动了动嘴唇,仿佛说了句什么话。

隋州难得升起一丝好奇,凑近了些。

却听见唐泛嘴里喃喃道:“蟹黄……豆腐羹……”

隋州:“……”

哎,唐大人好不容塑造起来的高大全形象又破灭了。

话说东厂的人被胖揍一顿就老实下来,姜档头没敢再来撩拨他们,直到唐泛等人离开,他们都老老实实缩在自己的厢房里没出来。

唐泛他们自然也顾不上跟这等见风使舵的小人物计较,从姜档头的口中,唐泛他们得知,在他们离开京城的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正如隋州和唐泛所预料的那样,张蓥果真被万安找借口撵去南京了,刑部成了梁文华的一言堂。

在万贵妃的枕头风下,皇帝有意让万通替换下袁彬,重新执掌锦衣卫。

皇帝宠幸佞臣李孜省,又封僧人继晓为国师,预备在西市建大永昌寺,强迁数十万百姓,被朝野上下反对,虽然寺庙没有建成,但皇帝对继晓却越发信任,还准备为他单独建一座观星台。

又听说太子与万贵妃不亲近,万贵妃耿耿于怀,时常在皇帝身边进言,久而久之,皇帝对太子也不甚喜欢,反倒有意另立太子。

最后一桩消息纯粹道听途说,但能从姜档头口中说出来,想必也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这些消息里,几乎没有一个是好消息。

可以想象,在京城等待着他们的,只会是更加复杂严峻的局势。

他们离京的时候,还是开春时节,如今不过时隔一月,便已经徐徐到了初夏。

不过这个季节在京城是最好的,既不很热,又不很冷,白天穿上一袭薄薄的春衫也够了,晚上顶多外面再套上一件大氅。

无论前方局面如何险恶,这样的好天气,总不会令人有坏心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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