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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_第3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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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泛笑了笑:“是不是过失,尚未有定论,你身为御史,本来就应该纠劾百司,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记者,皆须铁面无私,整饬抚治,何错之有?”

杨济一愣:“大人的意思是……陈知县仍旧有过错?”

唐泛的目光落在茶汤的颜色上,好似那里头开出了一朵花似的,杨济等了半天都等不到回答,忍不住出声:“大人?唐大人?”

他这才如梦初醒:“嗯?方才说到哪儿了?”

杨济:“……”

唐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日刚刚赶过来,今日又去了趟吴江,累了点,就走神了。”

杨济一脸理解,关切道:“大人可要保重身体啊!”

唐泛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呵欠,歉意道:“见笑了,你继续,继续。”

杨济只好将方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大人方才的意思,下官不太明白,能否请您再说一遍?”

唐泛:“嗯?我刚才说什么了?”

杨济:“……您说陈知县是否有过失,尚未定论。”

唐泛:“是啊,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他有没有过失,本来就应该有朝廷来判断的,我虽然是钦差,也只能将自己所见所闻上奏而已。”

杨济实在弄不懂这个唐泛是真傻还是假傻。

他没跟唐泛打过交道,只是对方屡破案子,以断案闻名。

尤其是在香河县时,幼童死于井中,人人皆以为其失足落井而亡,又或者被人推下井中,唯独唐泛从尸体的蛛丝马迹中判断对方是被人先杀死再抛尸,正是这桩案子,使得唐泛名声更上一层。

不过现在看来,唐泛明显更适合去当断案的刑官,而非跑到这里来搅混水。

杨济觉得此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由隐隐有些轻视之意。

只是话说回来,眼下这件事,一个昏聩没有主见的钦差,明显比一个精明能干的钦差更合适。

杨济笑道:“大人说得是,不过大人准备如何上奏,能不能先与下官通个气,如此一来,下官也好紧跟着您,免得走错了路子。”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份奏疏,双手递了过来:“此为下官这几日重新草拟的奏疏,还请大人过目。”

唐泛接过来放在一边:“那等我先看一看,你晚上没事罢,要是没事的话,咱们晚上一起吃个饭,饭桌上再说。”

此话正合杨济的意,他的笑容越发真心诚挚了:“那下官就在别院恭候大人传唤了。”

刚送走杨济,陆灵溪后脚就回来了。

唐泛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灵溪笑道:“我不敢逗留太久,事情打听清楚就快马加鞭回来了,怕你这儿没人使唤。”

他们离开吴江之前,陆灵溪跟着唐泛出城,转头却又回到城里,办了唐泛交代他的事情,才又赶回来。

钱三儿撇撇嘴:“什么叫没人使唤,我不是人啊?!”

陆灵溪笑道:“可是你身手不行啊,万一唐大哥遇到危险怎么办?”

钱三儿恼羞成怒:“谁说我身手不行,我的身手可是跟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大人学的,你知道他是谁么!”

陆灵溪:“喔,原来镇抚使大人的徒弟在我手下过不了三招啊!”

钱三儿的心顿时碎了一地。

“好了,不要闹了。”唐泛拿起放在旁边那封奏疏,打开来,一张纸从里头轻飘飘地落下来,在落地之前,就被陆灵溪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

“是银票,一万两。”陆灵溪咋舌道,像他这样的大家子弟,自幼熏陶,不是见钱眼开的人物,能够令他动容,那必然是银票上的面额数目巨大。“这还是茂昌号的银票,见票即兑,可提现银,真是大手笔!”

银票比现银携带方便,不易被盗窃,还是送礼贿赂之必备,所以沿袭前宋智慧,大明开国之后,这种银号逐渐就流行了起来。

这时候的钱庄,背后都有大商贾支持,并非某个商人在经营,而有可能是一整个商会,譬如京城鼎鼎有名的汇通票号,背后就是山西商人,茂昌号的靠山则据说是扬州商人。

每个钱庄都有自己独特的防伪手段,陆灵溪手上的这张,上面的字皆以特殊材质所制的墨,只要放在阳光下一照,书写字体的墨迹就能够呈现出区别与一般书墨的色泽,而且银票上面还有半个签名,到时候与钱庄那边的存根一并,正好合成一个签名,这样就算是对上了。

听见这个数目,唐泛就想起当年他查武安侯府案时,欢意楼的清姿姑娘身价是好几千两,如此说来,他现在的身价岂不也抵得上两个欢意楼的头牌了?

想及此,某方面脑子有点缺根筋的唐大人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唐大哥,你笑什么?”陆灵溪好奇地问。

唐泛一边笑一边给他们回忆那件事。

陆灵溪却道:“武安侯府案吗,我也有印象,听说当年闹得很大,最后证明杀郑诚的凶手还不止一个?”

唐泛颔首:“正确地说,是想杀郑诚并且已经下手了的人不止一拨人,一是他的弟弟和小妾合谋,二是他正妻买通了欢意楼的妓子下手,但郑诚死后,已经很难辨认到底是哪个原因才使得他猝死,也许两边的缘故都有。说来也是宿世冤孽,不单弟弟要他死,连老婆都想让他死,做人做到这等境地,也真是太可悲了。”

陆灵溪兴奋道:“原来那个案子是唐大哥你断的,我就听说当年这桩案子,武安侯府原本以为郑诚是纵欲过度而亡的,后来有位官员硬是通过层层线索,将两边的凶手都找了出来,没想到那个官员就是你!”

这个案子是唐泛入仕途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值得一书的奇案,却并非他赖以成名的案子,陆灵溪不知道也不出奇。

唐泛闻言就摇头笑道:“其实武安侯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无能,他未必不知道儿子的死因有蹊跷,只是他不希望牵连太广,所以反倒想要息事宁人罢了。是我那时候年轻莽撞,非要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不可,这才有了后边的风波。武安侯府因我而失去儿子与长媳,如今他们府上的人见了我,都是直接绕路走的,我仕途上几番沉浮,也少不了他们家的落井下石。”

陆灵溪道:“不管死者为何而死,生前做了什么,将真相还原出来,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他们的态度如何,并不能说明唐大哥做错了,你没有错。”

唐泛深深注目他片刻,含笑点头:“你说得对,我没有错。”

对方这一眼里,仿佛蕴含着对自己态度的肯定,对自己观点的认同,以及若有似无的知己之意,这令陆灵溪的心跳瞬间快了一些,心情也瞬间飞扬起来。

“所以像你这样的人,外柔内刚,外软内硬,情势越是复杂,别人越是逼迫,你虽然看似步步后退,但实际上心中早有定计。”

唐泛嘴角噙笑:“那你说说,我有什么定计?”

陆灵溪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每当对方露出这样的笑容时,他不知不觉就会看得呆住,直到唐泛再次出声询问,他才会回过神来。

“示之以弱,让对方放松警惕,然后暗中再去进行自己想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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