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绵摇摇头。
“那好，抱紧了。”
江雨愁纵身一跃，抱着陆思绵往深谷坠落。魔窟深不见底，黑雾缭绕，她们看不见彼此的脸，陆思绵将脸埋在江雨愁的胸前，觉得的一切都像一场梦。耳边的风呼呼而过，陆思绵意识越来越模糊，这烟雾就像迷烟，吸了之后昏昏沉沉。反正已经受了那么多伤，吸几口毒烟算什么。
冷，陆思绵醒过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冷。周围阴风阵阵，伴着隐隐约约的鬼哭声。魔窟底一片漆黑，陆思绵适应一阵，才勉强看的清周遭的事物。乱石嶙峋，不见任何草木，空中飘着雨点，手摸在地下的石头上都湿漉漉的。
陆思绵喊了江雨愁，不见应答，她挣扎起身，终于在附近一片乱石堆里找到了江雨愁。她一靠近，江雨愁便立刻醒过来，起身坐起。陆思绵觉得江雨愁望着她的眼光有点不一样了，那目光冰冷而深邃，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两人这么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江雨愁才道：“英生，我来给你上药吧。”
那声音没了温柔，带着不容反抗的气势，陆思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江雨愁整个人似乎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寒冰的气质，让人不敢在她面前多言。陆思绵乖乖的解开腰带，露出了血淋淋的伤口。江雨愁掏出帕子，擦拭了一下上面的鲜血，撒上了一层厚厚的药粉。
陆思绵疼的头顶冒汗，汗珠滑到脸上，伴着低温，变成了冰冷的水滴。血终于止住了，江雨愁给她整理好衣服，又去处理她胳膊上的伤口。陆思绵道：“江姐姐，等一下我帮你上药吧。”
江雨愁道：“不用了，我的伤没什么事 。”
陆思绵不信，在石阵里江雨愁就受了伤，方才更是满身是血，好像连腿上都是刀剑伤。她不由分说，去拉江雨愁的衣服，江雨愁也不动，任她看伤口。让陆思绵惊讶的是，江雨愁的伤口都开始结痂了，怎么会愈合的这么快，难道是之前上过药了。
“我吃过药了，没事。”江雨愁淡淡道。
陆思绵点点头，“没事就好。”失血过多，她现在有点头晕，眼睛开始花。江雨愁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累了就睡一会儿吧。”陆思绵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江雨愁怀抱着陆思绵，心中思绪万千。方才被那十二个鬼面黑衣人拖进洞里的情景还深深撼动着她的心。她像是不认识自己，又像是重新认识了自己。她与楚若云都被堵在洞中，那一刻她以为就要死在里面了，所以她与楚若云都是只攻不守，只想着拼个同归于尽。
她摸摸肩头，在洞里面，就是被一个鬼面人重重的看在肩头一刀，她便晕了过去。但再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景象却让她震惊。她手握长剑，浑身是血，站在洞穴的中央，身边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十二个鬼面人已经被她杀的只剩下一个，正半跪在她面前苟延残喘。
而更让她震惊的是楚若云也躺在他的脚边，腹部被洞穿，正瞪大眼睛看着他，呼吸像坏了的风箱一样沉重，他拉着江雨愁的衣摆，断断续续的说着，“师妹，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江雨愁后退一步，长剑指着跪在地上的那人，“是你们！害死我师兄！”
那人哈哈大笑，比哭还要难看百倍。
“你笑什么！？”
那人摸了一下唇上的血，“我笑越岭程翼秋那个老鬼英明一世，最得意的徒弟竟然也是个妖哈哈哈哈，你真应该看看你方才发狂的样子！我杀了你师兄？明明是你一剑一剑刺死她的啊！”
江雨愁只觉得浑身的血管快要爆开，她大吼一声，洞中的岩石似乎都被她凄厉的叫声震的簌簌发抖！她猛地刺了一剑，喉咙洞穿，那人头一歪，没了气息。
“我是妖？！我是妖！？”江雨愁胸口剧痛，她摸着那里那一块长长的疤痕，她的指甲已经完全变成黑色，手上遍布这黑红交错的青筋。她脑海中想起了陆思绵说过的一句话，“江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可能也是妖呢？”除了肯定的答案她想不出其他，否则为何每一次发病，都会行凶，不，这不是发病，是她的妖魂封不住了！江雨愁无法消化这一切，她是个受人尊敬，受师父重视的名门正派子弟啊，可是她居然手刃了自己的师兄，发现自己是个妖。
陆思绵动了一下，往江雨愁怀里钻了钻，江雨愁收紧手臂，抱的紧了些。“英生啊，你江姐姐可能走投无路了，如果你知道我是妖还会和我如此要好吗？”江雨愁思绪烦乱，看着头顶的一线天，如果她是妖的话，这镇妖谷恰是她的归宿。可是英生不行啊，她得出去。江雨愁把头靠在陆思绵的头上，她也有些乏了，她不想再想那令她头疼的问题，过了眼前这道关再说吧。
☆、第十三章 身份
江雨愁怀抱陆思绵静坐着，她受了伤，打斗了好几个时辰，却丝毫不觉得累。妖和凡人还真是不一样。江雨愁没有方才那么慌乱，是人是妖，对她的冲击没有想象的大，震惊惶恐到头了反倒镇定下来。只是心中有个地方像被针扎一样疼，五年前陆思绵也是和她一个处境吧，她是怎么对她的呢，拔剑相向，与那些正派弟子一起围剿她。想起当初陆思绵当初那悲伤失望的眼神，江雨愁心如刀割。
忽然脑海中浮现一种可能，让她浑身发起抖来。当初陆思绵拜入越岭门下，没过半年，越岭就一连出了好几桩命案，几个师兄弟都是被乱剑刺死。最终程翼秋查出，作案的是本派弟子。查到陆思绵头上，她便承认了。程翼秋将她囚禁惩罚，因此发现了她是妖的身份。后来陆思绵逃出越岭，程翼秋亦昭告天下，将陆思绵逐出师门，号召武林同道，一起捉拿这伤人性命的妖物。江雨愁同她，从此也便成了正邪不两立的敌人，但陆思绵待她一如往昔的好，可她身上背负着师门期待与大道公义，已经不可能与陆思绵再以师姐妹相称，再相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江雨愁回想种种细节，现在才想通那一种可能，当初杀人的不是陆思绵，更有可能是她啊，是她发狂而不自知，陆思绵为了保她才承认自己杀人的。这辈子她杀妖无数，一心跟着师父想要捉拿女妖王陆思绵，她没想到是这妖王陆思绵保住了她，她没想她才是那个让正道人士最不耻的妖啊！江雨愁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也不去管，她都做了什么啊！未来她要站在哪一边，是做人还是做妖？现如今陆思绵在哪里，她已经不在明光珠里，她会去哪呢，青迷林，还是这镇妖谷？江雨愁特别想见她，特别想亲口对她说一句对不起，要杀要剐也随她的便。悔恨、愧疚灼烧着她的心，让她一刻也不得安宁。
陆思绵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用手擦着江雨愁脸上的水珠，“江姐姐，你怎么哭了？”
江雨愁回过神来，擦了两下脸，“我没哭，是雨下的大了。”陆思绵没有多问，她觉得江雨愁真的很不一样了，眼神里似乎有化不开的悲伤，许是方才见了太多师兄弟死伤才这样的吧。她特别想想出一个办法来逗江雨愁开心，但是凄风苦雨，魔窟洞底，说那些玩笑话真的不太合时宜。她岔开话题道：“江姐姐，我们还是找个山洞避雨吧，我怕这雨越下越大。”
江雨愁点点头，伸手拉起她，陆思绵的伤口非常的疼，不容她说话，江雨愁已经将她背在背上。“江姐姐，我可以自己走的。”
江雨愁道：“别逞强了，伤成那样还怎么走。”
陆思绵没有拒绝，搂住了江雨愁的脖子。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天黑了，远处的路一概看不清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藏身的山洞。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妖物，江雨愁觉得奇怪，她先进了山洞查看一番，没有问题才有把陆思绵背了进去。
山洞内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陆思绵叹气道：“真是想生个火连柴禾都没有，这底下的鬼怪不是不出来，应该都是被冻死了。”江雨愁心中泛起一丝忧愁，英生只是个普通凡人姑娘，这底下不知有多少厉害的妖，也许她能抵挡一阵，但英生肯定是凶多吉少。
陆思绵摸了摸江雨愁紧皱的眉头，“江姐姐，你害怕了吗？”
江雨愁摇头，“我不怕，我是担心你。”
陆思绵抱着江雨愁，“江姐姐不用担心我，明天天一亮，我们就找路出去。”她从怀中掏了一阵，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沓符纸，没有被浸湿。“有了这个，一般的妖奈何不了我们。”陆思绵咬破了手指，在符纸上写来写去，一会儿功夫就写了十来张。那根手指也被她咬的鲜血淋漓，江雨愁看的无比揪心，按住她的手，“够了，别写了。”
陆思绵觉得差不多了，把符纸重新包好收起来。江雨愁道：“下次再写，用我的血。”陆思绵摇摇头，“谁施的咒就要用谁的血。”江雨愁自嘲的想，用我的妖血写符不是更好。
“给我看看你的伤口吧。”江雨愁又重新检查了陆思绵的伤口，已经结痂。又拿出两颗药丸给陆思绵服下，“明天，就能好的差不多，至少不会那么疼了。”陆思绵奇怪道：“江姐姐，你这次的伤怎么好的这么快。”因为我是妖啊，江雨愁心中想，但却说：“我的身体好，而且从前受伤都习惯了，很快便能好。”
陆思绵失血过多，很是困乏，肚子又饿，靠在江雨愁身上昏昏沉沉。江雨愁心生绝望，就算她们不被妖物啃噬，找不到路出去，饿也会被饿死。正想着，便听到一阵诡异的声响，像是某种鸟的叫声，洞中非常昏暗，江雨愁揉揉眼睛，盯着洞口。忽然间，半昏暗中忽然出现了三双眼睛，那种白的泛着光的，中间只有一颗墨绿色瞳仁的眼睛。
江雨愁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她推了推陆思绵，陆思绵醒过来。正好对上一双眼睛，那眼睛围着她饶了一圈，忽然又向高处飘去。不一会儿，三双泛着白绿幽光的眼睛就聚在一起，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那音色就像是被掐住嗓子的雀鸟，尖涩，低哑：“这魔窟有多久没有新客来过了。”这一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被重复了三遍，三双眼睛的主人每人都说了一次。
陆思绵心想，这三只妖不是她青迷林的，但这镇妖谷的妖都是有点道行的，不可能察觉不到她女妖王陆思绵那一颗修为远在她们之上的妖魂。便道：“不是新客，是老朋友了。”江雨愁低声怒道：“英生！不要胡来。”
说着轻轻抽出长剑，用手把陆思绵挡在身后，她知道山洞里面有一个凹下去的地方，刚好能容一人藏身。万不得已，她可以叫英生躲在里面，她拿着剑将这三个怪物引出去。岂料，那三双眼睛仿佛看透了江雨愁的心思一般，唯独绕着陆思绵转来转去，不断法住叽叽咯咯的声音，江雨愁握着剑的手出来冷汗，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不多一会儿，那三双眼睛朝着洞口的方向飞去，没了踪影。江雨愁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身上出了一层冷汗。他们认出我了，应该跑到外面去互通消息了，陆思绵想。她在黑暗中握住江雨愁的手，“姐姐，他们短时间内大概不会再来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坐在一块石头上，陆思绵道：“江姐姐，你先睡一会儿吧。”黑暗中没了动静，陆思绵想再等一阵，等江雨愁睡着了，她便出去，亲自会会这镇妖谷群妖。
☆、第十四章 邪尘
但江雨愁一直都没有睡，陆思绵时睡时醒，就这样过去了一夜。天亮的时候，洞口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两人出了洞，镇妖谷底即使是白天，也十分昏暗，像是别的地方的黄昏一般。江雨愁道：“饿不饿，我去找点吃的给你吧。”陆思绵肚子咕咕叫，确实饿了。
两人拉着手一路朝着东面的方向走去，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一处岔路，终于看到了活水。一条小溪朝着岔路内的山谷蜿蜒，清澈见底。陆思绵十分高兴，蹲下痛痛快快的喝水，溪水冰冷刺骨，喝下的时候整个肚子都凉透了，但好在味道甘甜，解了大渴。江雨愁也喝了不少，然后顺着溪水走来走去，看看有没有鱼能捉来吃，但是水底除了黑色的岩石和零星的绿草什么都没有。
突然陆思绵朝着一个方向跑去，一下又蹲下来，似乎捉到了什么。她双手扣在一起，坏笑着走到江雨愁跟前，“江姐姐，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江雨愁摇头表示不知，陆思绵哈哈一笑，摊开手掌，手中趴着一只黑色的癞□□。
江雨愁苦笑不得，戳了她额头一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