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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怨偶_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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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好两个孩子,秦娘子便带了宝如出外在外间吃点心喝茶。

秦娘子一边尝着宝如带来的紫藤馅饼一边问:“紫藤馅饼年年尝,只有你做的一点涩味都没有却难得地还有花香和清甜,我几乎都要因为紫藤花本来就是这个味道了,皮也酥,还加干果仁儿,真是好吃,前儿有人送来一盒牡丹饼,甜得腻人,倒像是糖不要钱。”

宝如含笑:“并不难,需要耐心,要仔细挑开花蒂花梗的部位不要,只用花瓣,然后用盐水泡过,再用糖浸渍,就好吃了。”

秦娘子揶揄:“难为你有这样耐心,怪道许大人珍惜你,若是每道菜都这般用心,谁能不为这样天长日久的用心情意感动的?岂有不想吃上一辈子的饭。”

宝如也只是笑:“不过是喜欢做罢了,譬如你调香,我就不明白那有什么区别,闻着也都挺好的。”

秦娘子莞尔一笑:“和你说话真叫人舒服,性子又利落不粘腻,夸人也自然大方叫人受用。”

宝如一愣,忽然想起许久以前秦娘子曾经评价过自己一说话就噎人,尖酸刻薄,不易讨丈夫欢心,总之还是太在意自己的缘故。说话的方法,无非是三思才开口,若是觉得没必要,就莫要开口,要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然而自己那个时候满心满眼都是怨愤,太过执着,一直学不会。

这是自己老了,还是因为有了孩子,所以性子慢了?她不由追寻自己这些年转变的蛛丝马迹,却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从何时开始,居然也勉强算得上是个讨人喜欢的人了。

是因为许宁吗?这些年她与许宁更似熟悉的亲人,一开始那种执着怨愤激烈的感情早就没有,取而代之地是按部就班的日子,许宁又是个深沉寡淡的人,甜言蜜语说得少,倒有了些老夫老妻的相敬如宾。但是,似乎依然缺点什么。爱一个人,从渴望获得,到期待付出,她,好像没有那么爱了,她不再渴望获得,也并不全心付出。

前世执着的爱而不得转成怨恨,这一世因为彼此重生知根知底一路相依而行渐渐似成知己,无论是前世许宁问罪,还是这一世许宁掉落山崖,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为他殉死,可是前一世,却有人死在许宁墓前,爱一个人爱到连命都愿意付出,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秦娘子:“你说,倘若有一名歌妓撞死于一名青年男子墓前,是否两人之情致深处,以致于不泉台相随便无以表那一片深情?犹如传说中那梁山伯与祝英台,魂灵化作彩蝶翩翩,千古传唱。”

秦娘子一怔问道:“这是哪里听来的奇闻?蜀地么?那边名妓多,有这回事也不奇怪,红米分成灰,泉台相随,听起来很是动人,只是若是果真殉死,十之九成却是另有苦衷,日子过不下去了,索性相随而去,前朝关盼盼守了十余年,却被人言激得殉死,也留下一句儿童不识冲天物,漫把青泥汗雪毫,可知其实是不屑于殉死,却偏要证明自己不是不能为,是不屑为,只是还是傻了些……”

她却想起了数年前宝如千里赴蜀,含蓄劝道:“依我看那等糊涂话,都是男子大肆传诵,只为拘束我们女子,希望女子从一而终,其实我却觉得父母给我们这性命来这世界走一遭,不是让我们为了谁而活,又为了谁而死的,这年年花开景好,华衣美食,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若是真的爱一个人爱到同生共死的程度,我当然也并不觉得轻看,只是这断然不是喜欢一个人的极致,若不过是因为犹如藤蔓一般缠在乔木上,柔弱无依,那么乔木倒时也不得不飘零枯萎,这样懦弱的选择死亡来解脱逃避艰难的生活,还要拿着亡人来给自己的懦弱行为遮羞,我却觉得这是耻辱。撞死于人墓前,看起来贞烈,实则这般轰轰烈烈的死的方式,倒像演戏多一些,又或是心中有怨才用这般激烈的死来表露,未必就是多么爱那个男子了。”

宝如听她如此说,心中不由觉得舒服了些,笑道:“也就是不知哪里听到的传闻,有些好奇风尘里也有这般真性情的奇女子,和你说说闲话。”正说笑着,忽然看到外头香童引进来一个青年女子,一边走一边扬声笑道:“又让人家在外边喝茶呢?依我说你家这茶也越来越贵了。”她进来忽然看到宝如,嘴里倏然住口,脸上起了一丝悔色,敛衽行礼道:“许夫人。”

宝如一看是许久不见的卢娘子,笑道:“不必多礼,来找秦娘子聊天?可是晾了什么贵客在外头?”

卢娘子看了眼秦娘子,微微有些赧然,秦娘子自失一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我从前的未婚夫,听说他孩子已分别嫁娶,原配两年前病逝,他守制两年,遣了媒人来给我提亲,我没应,他有空便来店里,只说买香,我若是不出去见他,他就在包间里喝上一日的茶……大概过一些时日他无趣了便会走了。”

宝如微微有些愕然:“既然如此诚意,又是明媒正娶,为何不应了他?”那个秦娘子醉酒后痛哭自己的错过的上元夜还让她记忆犹新,那个放不下的人明明还住在她心里,如今夙愿得偿,虽然有些迟,却也不失为另一种美满,为何却又不答应?

秦娘子看了看窗外银杏嫩叶翻飞,阳光下绿意盎然,那是春日最美的绿意,前一秋落下的金黄银杏叶似乎仍历历在目,她却确然知道,去岁秋天落下的银杏叶,和如今树上那嫩绿新长的银杏叶,不是同一片。

她好不容易才忍住了那一点泪意,微笑道:“我怕他娶了我回去,才发现我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第102章 香铺微澜

宝如与卢娘子都有些愕然,转念一想,却又仿佛理解了她。

少年时的那一点情分,因为得不到因此魂牵梦萦,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半辈子过去了,那一点情分足以支持剩下的人生,倒把之前那心里的一点美好破坏殆尽。

如今过得也并非不好,生活平顺,日子安然,并不需要人雪中送炭,又恐这如锦岁月,迎来的不是繁花而是利剪。

宝如蹙眉想了下前世算了下时间,前世秦娘子是重罪,大赦也是不会赦免除籍,又无依无靠无亲无友,一直在教坊籍中,因年纪长了,已不接客,只是教年轻姑娘们些歌舞,直到后来许宁才想办法替她除了籍,却不知道前世这一个时候,这未婚夫是否曾求娶过她,至少秦娘子从来未说过这一事。

莫非当时也是这般拒绝了?

宝如沉默了一会终究觉得两世都这般见着秦娘子错过,未免有些可惜,低声道:“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秦娘子您上元夜曾歌过此句,如今不妨听听那人如何说,对未来有何打算,人生已过半,未必不能试一试。”

秦娘子垂睫不语,过了一会才笑道:“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不知阿鲤今日是来做什么?”

阿鲤正是卢娘子的闺名,她笑道:“做了些吃食过来,只是看到许夫人在,只怕你看不上我做的糕饼了。”一边又歉然对宝如道:“闻说许夫人与大人回京,本该登门相贺,只是奴身份低微,又听闻如今许大人官高衙深,正在忙着修整宅院,不好贸然登门相扰……再一个,也不怕许夫人嘲笑,您原是知道底里的,若是贸然登门,被裴护卫知道,误以为我仍有攀附痴缠之意,反倒不美,因此只是送了几色寻常礼物,还请夫人万万不要放在心上。”

宝如看她仍是未嫁发式,心下已是暗自猜度,如今看她如此坦荡直接,心下也有些喜欢,笑道:“不必如此狷介,裴护卫也不会如此不知好歹,我如今忙着带孩子,不知令弟如今如何了?”

卢鲤笑道:“央了几位阿爹旧时的同年保荐,已入了太学外斋,学里评语还成,想是很快便能升入内斋了。”

宝如看她如此也欢喜:“如此你也可以放一放担子了,长姐如母这些年,你也合该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卢鲤笑道:“夫人说的是。”

秦娘子摇头道:“她哪里停得下这一份操心,前儿还和我说看着弟弟年纪渐长,也该开始留心人家了,提前看好了心里有个数,也省得临到时抓瞎,你听听这口气,哪里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娘,你也合该听听劝,放开胸怀,给自己留心人家才是。”

卢鲤有些赧然道:“操心习惯了,毕竟看着他从那样小长到这般大,咱们姐弟相依为命这些年,眼看着他穿着太学生的袍服,与我作揖的时候,不怕你们笑,我当时真觉得眼睛一热,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辛苦都是值得的,也算对得起爹娘了。至于婚事,这几年来我也想开了,那样辛苦的时候都过来了,总不能随便选一个,万一走眼挑错了人,过得比一个人的时候还差,倒是白白糟蹋了这些年的坚持,所以宁缺毋滥,倒仍是看好了再说。”

宝如不觉有些同感,当年她从丞相府离开后,不是没想过改嫁,却一蟹不如一蟹,索性全拒了自己过日子,她一边道:“你能看得开就好。”

秦娘子却摇头:“有花堪折直须折,有时候看着人品行好便好,你若非要强求那比现在好,那也大可不必,你没听说过有情饮水饱么……”

宝如终于掌不住笑道:“人果然是自己的事情才看不开,劝起别人来倒都能一套一套的通透得很。秦娘子你这话,倒要说给自己听听才好。”

秦娘子自己也失笑,过了一会儿道:“身在其中,才知看人挑担不吃力,从前只笑那些姐妹们被几个恩客骗得团团转,如今想来,有情的时候,倒是太难有理智了。”

三人说得正高兴,淼淼已拿了几张写好的大字出来,她年纪尚幼,写得笔力不足,歪歪扭扭,却仍可看出字形,秦娘子含笑拿了那几张糙黄纸给她指点了几句,却忽然外间有童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禀报秦娘子道:“不好了秦大娘,有两个贵夫人带了许多家仆来了,说我们家卖出去的香染色染到了她们的新裙上,让我们描赔。”

秦娘子一怔,站起来对宝如和卢鲤道:“我且出去看看,你们少坐。”

宝如逗了一会儿孩子,到底有些放心不下,便让外间服侍的童子看着孩子,和卢鲤一同到了前边店铺的里间内,悄悄隔着屏风往外看。果然看到外头有几位打扮得宝光灿烂的贵妇人,宝如仔细一看,发现却有三人是她认得的,一个是永安长公主,一位却是那许久不见的卫云祥卫三郎,几年不见,他长高了些,长身玉立,玉面金冠,十分俊秀,只是眼睛难免有些浑浊之意,看上去倒像是有些睡不足。他站在一位公主旁边,看过去正是弘庆大长公主,她一身华衣,正漫不经心地拈了一根香在细嗅。

正在说话的却是一位不认识的贵夫人,约有三十多岁,皮肤白皙,有着一张尖尖的瓜子脸,睫长眼大,容貌甚是秀丽,身上穿着一身月白华裙,虽然看着素白,那料子却都嵌着银丝闪闪发光,腰间束着明珠带,头上也带了一套明珠头面,衬得她肤光似雪,眉目如画,如今她蹙着眉在说话:“我新做的十二幅玉版裙,原想着过几日宴会再穿的,才穿了一日便污了,倒教我如何说理去!”

只看到秦娘子站在下头,举止从容,不慌不忙道:“夫人,这味香名为华帏,味道妩媚甜甘,缠绵凝重,原是取了熟沉香、苏合香、茱萸子、干姜、蜂蜜等合成的,为存其缠绵之香意,专门用了郁金香油调团而成,卖的时候我们都会交代客户,此味香最合私房所用,却因其性黏湿如膏,因而须得装入香薰球内,方能不污衣物,又能持久芳冽。想必下人未能记得此事,因而污了夫人的衣裙,若是夫人不介意,可将衣裙留下,我们替您看看是否能浆洗掉或是替您修补一二。”

那名女子抬了睫毛,宝如在后头却看到她这一下却不忙与秦娘子理论,反把秋波送俏,笑眯眯对着卫三的眼风,与他意有所指地笑了一下,眼角含情脉脉,才又看向秦娘子道:“罢了,也怪不得你家的香,还不是家里那偷腥的小猫儿,以为是甚么好东西弄开了看,白白糟蹋了我的裙子,罢罢罢你还是与我再介绍几样香……”一边却又与那卫三看了几眼,说些双关风话:“开几个如保和饼或是醒脑提神的香,倒让我家的小猫儿不要再乱动我的东西。”

那卫三已是笑道:“姨母家里养的这只猫儿倒也有个怜香惜玉的心,也难怪姨母如此疼他。”他眉目含笑,两人说着双关风话,公然调情,可惜那弘庆大长公主完全没注意自己的儿子在和自己妹子眉目传情,只道:“你姨母每日也就只能在那几只猫儿身上讨些乐子了,今日好不容易出来逛,她偏又要说香的事,结果来了又不计较了,真真儿是无聊呢?”

宝如心下暗叹,这就是那与卫三通奸的姨母安阳大长公主了,原来这时候他们已有奸……这般毫不遮掩,岂有不被人发现揭破的?可怜宋晓菡还大概还以为自己丈夫正陪着长辈出行,放心得很吧。

安阳大长公主已笑道:“这是在炫耀有儿子媳妇儿了,我们守寡之人,哪里看得这些,罢罢罢丹娘,我们还是回去吧。”丹娘却正是永安长公主的闺名。

永安长公主已失笑摆手:“我今儿只是陪客,两位姑母便是斗气,也莫要拉扯上我,何必在这里占着店面又不买东西呢,我看店主也不容易,咱们还是快些买了香回去吧,可怜表弟巴巴儿的陪着你们两位长辈在这种地方,心里只怕想着自己那媳妇儿呢。”一边又问秦娘子有什么介绍的,另外两位公主也笑起来看向秦娘子。

秦娘子被他们冷落也并不焦躁,如今问道,便不疾不徐介绍了几种香,永安长公主却问道:“若是带着孩子的,用什么香合适?”

秦娘子问:“敢问多大年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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