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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岩_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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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暂时还没有。”秦东岳说:“我去问问大夫。”

  病房的门发出一声轻响,又安静了下来。

  重岩呆呆地看着窗外乌沉沉的阴云,他以为的开春后的最后一场雪并未如期而至。阴云如厚重的棉被,沉甸甸地堆积在城市的上空。中午的时候就起风了,干枯的树枝在风中哗哗直响,或者到了明天,又会是一个明媚的晴天——就像他在幻象中看到的那样一个蓝天白云的好天气。

  公园、草地、鸽子、嬉闹的孩童以及张赫给他买的抹茶冰淇淋,这些东西一旦想起就在他的记忆里变得无比清晰。闭上眼,重岩甚至能回忆起那天的阳光洒在脸颊上的感觉,那么柔软,那么温暖。

  重岩从未像这一刻这般痛恨李承运。这个男人,这个本该让他称呼“父亲”的男人,为什么要让他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上满足他对于父亲的幻想?为什么本该由他来赢得的信任与依靠,却被他弃如敝履,而最终被一个心怀叵测的男人来取代?

  重岩始终不知道在他的眼里自己到底是什么?一个因欲-望与冲-动而产生的孩子,一个并不被他期待的孩子,一个被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看作是累赘的孩子,一个只有与他的利益挂钩时才会想起的孩子?

  重岩心里涌起强烈的屈辱感,随之而生的是一种阴戾的暴怒。仿佛那些被时光压抑在灵魂最深处的怨毒、痛恨、以及深入骨血的兽类一般的嗜杀的欲-望,在这一刻统统被唤醒。他回想起自己是怎样将李承运从李氏的宝座上拉下来,再一步一步踩进泥里,最终像一个老乞丐一样被他关进了精神病院。这一刹间,将这件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再做一遍的冲动强烈到不可思议。

  “重岩,大夫说……”秦东岳推开病房门,未说完的话在唇边戛然而止。

  秦东岳不知道在他离开的短短的几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重岩双眼通红,一行刺眼的腥红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秦东岳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捏住了重岩的下巴,厉声斥道:“张嘴!”

  重岩木然地看着他。

  秦东岳忽然觉得心疼,他在重岩身边坐了下来,伸手将他抱进自己怀里,“我不管你到底怎么了,不想说你可以不说。我只希望你别忘了,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在你身边。”

  重岩靠在他胸前,僵硬的身体一寸一寸松弛下来。他疲倦地闭上眼,喃喃说道:“我想弄死他。”

  秦东岳心头猛然一跳。他是在说……李承运?

  “不,我不让他死,我想让他活着,生不如死。”

  秦东岳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

  重岩发出一声小动物似的呜咽,“我恨他。”

  秦东岳侧过头在他的发顶轻轻吻了吻,“如果恨他,那就恨吧。”他不觉得重岩恨他的父亲有什么不对。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既然李承运做了让人痛恨的事情,凭什么又要求重岩宽容以对?

  “你不觉得我恨可怕?”

  “不会。”秦东岳笑了一下,“我觉得你这样很好。”

  重岩伸出手悄悄攥住了他的毛衣下摆,“你刚才说你不会走?”

  “不走。”秦东岳扳过他的脸,很认真地看着他,“我说过,我是认真的。”

  重岩看着他,眼神越来越凶狠,“你要想好了,敢骗老子,老子一定弄死你!”

  秦东岳眼中蕴起笑意,亲昵地蹭蹭他的鼻尖,“嗯,不骗你。”

  重岩与他对视片刻,凑过去在他唇上吻了吻,“不许后悔。”

  “只要你不后悔,我就不后悔。”秦东岳俯身,用力吻住了他。这个吻他已经期待了很久,久到自己已经习惯了怀着求之而不得的心态站在他的身边。然而老天终究还是帮他,让一场糟糕的意外成全了他的爱情。

  重岩迟疑了一下,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秦东岳的亲吻是他曾经经历过的最温情的安抚,重岩再一次感受到了阳光洒在脸颊上的感觉。

  柔软的、温暖的。

  那是他曾经期待过,然而却从未真正实现过的最最渴慕的美好。

  ☆、第89章 昵称

  重岩出院之后就一直恹恹的,无论做什么事都有点儿打不起精神来,满心都是刚刚活过来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那种疲倦的、茫然的感觉,有时候靠在秦东岳的怀里,几个小时也不说一句话。

  秦东岳已经在重岩的默许之下,打着照顾他的旗号很自觉地搬进了“山水湾”的公寓,虽然还只是住在楼下,但是对秦东岳来说,这已经是出乎意料的进展了。

  重岩其实也有点儿不明白自己对秦东岳到底抱着什么样的一种感情,只觉得有他陪着会觉得舒服安心。有时候他觉得秦东岳很像他小时候的那只玩具熊,杨树刚去世的时候,他一夜一夜睡不着觉,只能抱着他的小熊坐在黑暗里,静静等着天亮。房间里总是黑黑的,只有窗口泛着一抹朦胧的星光,寂静中偶尔会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的张月桂压抑的抽噎声,带着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悲苦。

  重岩就那么坐在黑暗里,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和他的小熊。他像是醒着,又像是睡着了,灵魂都飘荡在身体之外。

  还是现在好一些,重岩心想,秦东岳是活的,可以伸手抱着他,跟他说话,出去了会自己回来,不用担心他某天回家,会发现他像玩具熊一样再也找不到了。

  重岩在他胸前蹭了蹭,侧过头认真地打量秦东岳英俊的侧脸。重岩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这个男人看上去像树、像岩石,坚硬、棱角分明。但是被他拥在怀里的时候,被他亲吻的时候,又会觉得仿佛陷在一床最柔软的被子里,周围全是被太阳晒过的好闻的味道,舒服的眼睛都想要眯起来。

  重岩伸手在他下巴上轻轻戳了戳,“秦东岳。”

  秦东岳抓住他的手指放在嘴边吻了吻,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笑微微地看着他。

  重岩也微笑了起来,“以后我管你叫小熊吧。”

  “外号?”

  重岩想了想,“昵称。”

  “昵称就昵称吧。”秦东岳凑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等下想吃什么?”

  “外卖吧,”重岩拽住了他的袖子,“别做饭了,等下就要直播大赛结果了。”

  秦东岳扫了一眼他攥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笑着坐了回来,“行,那就外卖吧。”他发现自从重岩从医院回来,就变得有点儿粘人。哪怕他去厨房倒一杯水,只是从他眼前消失几分钟,重岩也会不怎么高兴地跟着过来。

  秦东岳怀疑他是被吓到了,这种情况有可能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不过应该不会持续很久。秦东岳觉得自己一定得珍惜这段难得的时间享受重岩的依赖,等他从这场遭遇里恢复过来,很有可能又会变回以前那个板着一张脸,拽拽的小子。

  秦东岳点了外卖,又搂着重岩窝回沙发里等着看生活频道直播的兰花大赛。屏幕上,主持人正在一一介绍二三轮比赛中被大家看好的品种,其中一株名叫“素荷”的莲瓣兰,一株名叫“大漠飞仙”的寒兰被反复提及,惹得重岩也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跟林培混的久了,兰花的知识多少也知道了一些,莲瓣兰他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几年前的亚太兰花大赛上一株莲瓣兰曾荣获两项金奖,被估价一千五百万。兰花界有个说法叫“千梅易得,一荷难求”,有些荷瓣花极不稳定,甚至有“一日荷”“一周荷”之说,所以性状稳定的莲瓣兰尤其难得。这一次参赛的“素荷”花型漂亮,性状稳定,一亮相就引起了众多莲瓣兰爱好者的追捧。另一株“大漠飞仙”则是寒兰的变种,花型奇特漂亮,与“素荷”相比虽然少了几分雍容,然而胜在新奇。

  重小岩开始有些坐不住了,估计此刻坐在现场等待结果的林培心里更是焦急吧。

  镜头终于切换到了他们家的墨兰,重岩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与刚送去的时候相比,“月落乌啼霜满天”的花朵已经完全绽开,墨色的花瓣伸展开来,精致的花型,每一弯转折的弧度都显得完美无缺,静静掩映在一丛纤长的枝叶之间,宛如一位临水而立的绝代佳人。

  屏幕上出现了林培的脸,他脸上带着笑。虽然只是一晃而过的镜头,重岩却清楚地看到了他眼睛里凝着的晶莹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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