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穿成潘金莲怎么破~_第1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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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让她有些莫名其妙的委屈,本来被史文恭劫持的那半夜,周围都是一群大男人亡命徒,刀枪剑棍齐齐亮相,南腔北调的死亡威胁不绝于耳,她自己也深受感染,觉得愤怒、刺激、冒险、惊慌,任何一样情绪都多于恐惧。直到现在,才生出那么点儿该有的柔弱,鼻子泛起酸,突然就忍不住,泪水涌出来,顺着那细细长长的睫毛,无声无息地渡到他衣襟上,化开,濡湿成暗暗的一小团。

  武松呼吸一滞,全身不敢动,只隔一层布料,清清楚楚感觉到那布料底下的滑腻肌肤,在他手底下压抑着微微颤。她就连流泪都是安安静静的,仿佛生怕给他添一点点愧疚。

  但他却因此反而愧疚了,只知道轻轻拍她后背,无措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该问什么,磕磕绊绊的一句:“还……还……还痛么?”

  潘小园用力抽泣两声,棉絮般软软的声音,拱着他胸膛:“痛……痛……”

  武松一惊。难不成还是伤得比他想的严重?

  却听她说:“……痛快!嘻嘻!”侧过脸蛋,泪痕还没干,就给了他一个弯弯的笑,“痛快……”

  他心里一宽,也不由得跟她笑两声,下巴抵在她头顶,偷偷嗅一口香。

  他喉间一口气,似乎是想说话,但最终没说。他想说你受惊了,但见她一副温和淡然的模样,这种廉价的安慰未免显得太看轻她了;想说以后一定抓到史文恭,大卸八块给她出气,又觉得这种狠话未免太幼稚,她手上又没一滴血,何必让她平白背上人命债。

  最后说出来的却是:“幸好史文恭不是有意伤你,否则……”

  潘小园知道他的意思,轻轻笑笑,枕着他胸口,说:“不妨事,没后遗症,就是有点累。”

  他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温暖的气息,干干净净的不难闻,过去她没注意,如今接触得多了,便也能隐约感觉到——仿佛艳阳下的松木,又像是火石摩擦出火星时那一瞬间的明亮,让她即便是在沉重的黑暗里,也心安理得地觉得安全。

  泪水干了,鼻尖沁出汗。屋里的火盆是谁烧的,她懒洋洋地说:“热……”

  武松胸膛震了一震,似乎是忍住一声笑,把她放开,扶她坐回榻上,自己去将那火盆拨出几块炭来,把热气掩映下去。

  “渴……”反正是病号,不怕使唤他一次。

  武松左右看看,小几上晾着一碗茶,端过来给她喝了。

  潘小园看他动作,擦擦额角的汗,忽然想起,还没洗脸!

  脸上不定是什么惨不忍睹的德行呢,赶紧放下茶盏,背过身去,眼睛在屋里急急一搜,还好面盆就在角落里,里面是贞姐新打来的水。

  赶紧小碎步过去,还不忘嘱咐一句:“你等下!”弯下腰,匆匆掬水洗了几把脸,抹了把头发,感觉他就在旁边默默看着,心里面一片燥。一片水帘子里抬起眼,又发现手巾没了。刚一愣,旁边就贴心地给递过来一条。

  她赶紧接过来擦了脸,脑子清醒了些,马上觉出来什么不对。这手巾不就是方才让自己碰掉地上的那条么!

  转过去问他:“这手巾是你……地上捡的?”

  武松十分无辜:“我翻了个面儿。”

  潘小园简直生不起气来。这家伙不拘小节到了一定程度了。他对自己也这样么?怎的还没毁容呢?

  武松见她眼睛一下子直了,这才觉出似乎是做错事,有点不知所措。

  潘小园还得宽容他,笑道:“没事。”

  柜子里又找条干净手巾,再擦洗一遍,拾掇得清清爽爽了,又意识到什么不得了的,脱口问道:“我这几天,是谁在照顾?”

  昏迷归昏迷,吃喝拉撒、擦脸擦身什么的,贞姐一个人总扛不住,总不至于让小弟们来吧!

  武松神色中的些微柔和一闪而过,马上又回复了刚毅冷静的气度,拉过个凳子,掸掸衣服,自己坐下。

  “叫的孙二娘,不过她不会照顾人,就又请的她那个干妹妹。”

  潘小园吁了口气。孙雪娥这会子怎么也是个小的压寨夫人,却被派来做了自己几天的丫环——不过她本来也就是丫环,这算是重新拾起老本行,用不着太过意不去。

  她眨眨眼,又看看武松眼睛里的红血丝。那怎么贞姐一出去,第一个叫来的是他呢?

  武松看明白她的意思,眉毛一扬,十分坦然地说:“她们厨房研究做饭去了。”

  倒也是她俩该做的事儿。不过这回答明显避重就轻嘛。

  潘小园其实非常怀疑,自己昏昏沉沉的时候,他到底有没有做什么。换成她那些小说里的俗套,眼下自己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仗着自己的病号特权,微微鼓口气,不客气地看他。

  武松也知了她八分意思,脸别过去,懒得解释。他自己也渴了,见她方才那茶剩了半盏,拿过来,大摇大摆灌下去。

  潘小园认输。小说毕竟是小说。在武松面前,她完全不用担心这些有的没的。方才就连那一下子搂她,也是陪着小心,不该碰的地方一律没碰,好像生怕被当成乘人之危的伪君子。

  她从床栏上取件披风披上,偷偷瞧他一眼,不知怎的,总觉得他的神色里藏着点悒郁。

  又想起什么,开口问:“所以,岳飞呢?”

  武松一怔,终于流露出点不满的神色。怎么上来先问他!

  潘小园也有些讪讪的,笑道:“不是看你好好的嘛。”

  不过武松不计较,跟她说:“养了两天伤,没大碍。他军中纪律严,假期少,我就让他回去了。他说让你保重,以后别太逞能。”

  潘小园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笑道:“这就好。”心里头却嘀咕,这最后一句话不一定是岳飞说的。

  又问:“信呢?”

  武松神态轻松:“好好的,不用担心。”

  “贼道人呢?——我说的是包道乙。”

  她觉得自己简直成了十万个为什么。但没办法,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落下的太多。

  武松脸色暗了暗,简略地答道:“当时……晁天王见他不爽利,也没让他留多久,说曾头市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天王他要亲自去看。”

  潘小园点点头,心里想的跟他一样:包道乙最终还是有所保留,见了变故,便没有把他所知的悉数告诉晁盖。说到底,还是不太放心梁山的办事手段。

  想当日她的小院何等热闹,最终还是大家各奔东西。被共同利益绑定出来的群体,最终经不起什么考验,稍微一有不妙的征兆,免不得树倒猢狲散,各自奔前程。

  她手上用了用力,身子坐直,正色道:“那天史文恭跟我说的话,还没来得及告诉晁盖大哥。你能不能……帮我去求个见面?”

  武松长久没答她话,欲言又止好几次,才低下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怕是……一时间见不到了。”

  寥寥几个字,每个字都投射出一个极大的阴影,蛛网似的,裹挟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越收越紧,直至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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