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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法_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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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子暗暗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走过杯盘狼藉的水池和灶台,甜甜软软地叫道,“林师傅,我带个帮手给你,今天客人多,实在是太辛苦你啦!”

  林师傅不耐烦地将手中的炒锅翻炒几下,香气扑鼻的红烧酥肉出了锅,他无奈道,“曼殊院的呢?你去买好了没有?”

  杏子道,“人家没开门,将就现做几道就好了,阿荣你看什么材料能用就赶紧发挥一下吧。”

  林师傅指指墙角菜筐里的萝卜白菜土豆,“赶紧洗吧,就那些菜。”

  阿荣埋头开始干活,杏子好奇道,“林师傅,做素菜不难吧?你怎么坚决不做啊?”

  林师傅洗着锅,悠然道,“跟师父学艺十多年,做了无数次田席,我也只会这三蒸九扣,炒个青菜、烧个豆腐,说起来容易,可我真拿不出手,也干脆别丢人现眼,这小子做的菜可跟我没关系,千万分清楚,我这就告辞啦。”

  杏子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黎向荣叫她赶紧出去招待客人,这里自己忙活就够了,那林师傅慢悠悠地收拾好东西,施施然去跟主人家告别。

  厨房里只剩下黎向荣一个人。

  

  夕阳西斜,寒意渐深,院子里的桌椅板凳早已归置齐整,除了两位台湾亲戚和郑浩几个,留下的客人只有步朗尼和黎向荣,阿荣被抓了壮丁,步朗尼留下来跟郑浩摆龙门阵倒也有趣,两人都是继承家业不久,深感重任在肩压力颇大,越聊越投机。

  郑浩吃饱肚皮,捧着香气氤氲的茉莉花茶,对步朗尼诚恳道,“难,现在真难,城里的地皮太贵,关节太多,你以为现在房地产能挣几个钱?名声又不好听,做事又危险,衙门几年一换一批人,都等着分肉喝汤呢,黑!我早想换点事情做了,可哪行都不容易啊。”

  步朗尼心有戚戚焉道,“学长您家从矿山做到房地产那是根深蒂固,枝繁叶茂,我才是水深火热,唉……”

  郑浩叹道,“哪里哪里,也亏是我大伯他们手脚勤快,早些年赶上了好时候,现在矿山已经转出去了,危险太多,吃力不讨好,我父亲二十多年前入手蓉城的地产业,打得基础比较厚,现在我也只能是吃吃老本了。”

  步朗尼心中赞叹一声,无论做什么事都得顺应潮流,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地产根本谈不上商业手段,郑家的根基这是有多厚?门路是有多广?他随口道,“学长不是买下了东方动物园吗?这项目可是大手笔啊。”

  郑浩轻轻笑了笑,脸上流露出一种怀念的神色,“没什么,单纯的喜欢而已。”

  杏子跑过来给他们换了热水瓶,歉意道,“奶奶和叔叔婶婶在里屋说话呢,没顾得上招呼学长和各位哥哥,可一定别往心里去啊。”

  小姑娘面貌齐整讨喜,说话温婉客气,众人只有笑脸给她,哪里会说主人家待客不周。

  郑浩开玩笑道,“别以为你舅爷爷是远征军就了不起啊,我大爷爷当年还是刘将军的参谋长,要不是刘将军后来死在重庆,说不定也就跟着去台湾了。”

  杏子调皮地给他敬了个美式军礼,“那还真说不定我舅爷爷就是被你大爷爷派往缅甸的,缘分啊!”

  步朗尼心下豁然开朗,自己刚才说的根深蒂固,枝繁叶茂果然不错,郑浩文质彬彬平实稳重,真是家学源远流长。

  他心里多了一份敬佩,语气越发亲热,直言要跟学长多多亲近才好。郑浩笑道,“最近都没人请我去你家吃饭了,应酬虽多,能吃好的地方可不多啊。”

  步朗尼想了一会,还是实话实说,“我家的生意低落,以前常常承办的宴会,现在接不到了。”

  郑浩点点头,“那是不是有些关系没走好呀?”

  步朗尼气哼哼道,“死了一个,换了一个,就这样。”

  郑浩长长哦了一声,了然道,“他呀,也就是装得厉害,胃口听说大着呢,幸好跟我这块没啥关系。”

  步朗尼道,“单是胃口也不怕,问题是他最近跟许先生太近乎,许先生,你们一起来步家吃过饭的那个华侨,想买步家,他似乎很赞同。”

  郑浩放下菜杯,手指揉了揉眉头,“原来如此,那你们什么打算,不会就这么卖了吧?”

  步朗尼怒道,“宁死不屈!坚决不卖!”

  郑浩轻轻点点头,想起什么似地问,“步家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投资呢?还是单独针对他许家?”

  步朗尼一怔,心头猛然狂跳,热乎乎的血液向激流一样奔涌在四肢百脉,他甚至听得到剧烈的澎湃声在脑海里炸响。

  碧油油的眼珠深了几分,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在呢喃,“投资?要是单纯地投资,当然好……”

  郑浩呵呵一笑,“茶凉了吧,再添点热的。”

  说话间,黎向荣拿了几个橘子过来了,说是菜已做完,全部被送进里屋了,客人应该开吃啦。

  步朗尼有心多留了一会,便说,“你都做了些什么?一会要不问问客人的感想?”

  黎向荣双手扣住橘子顶部一分一扯,将橘子连皮分成三块,先放到郑浩跟前,慢吞吞道,“就做了几道家常的,用大白菜叶裹起来做了个清蒸白玉佛手;土豆、白菜帮子、萝卜烧了个乱炖;盐菜萝卜干炒花生米;白菜萝卜汤,就这些。”

  步朗尼有点担忧道,“这也太简陋了吧,就再没有其他材料了?”

  黎向荣又剥了个橘子放在他跟前,双手一摊道,“没办法呀,人家既然点明是纯素的,真就这几样,其他剩下的肉倒是有好多。”

  “那味道怎么样啊?”步朗尼追问。

  “应该还行吧,清蒸白玉佛手我有信心,是曼殊院的招牌菜,我学过,白菜萝卜汤用了一点辣椒酱勾味,萝卜炝锅的手法也比较独特,其他两道就看发挥了。”黎向荣将一枚橘子填进自己嘴巴里,立刻皱了皱脸。

  郑浩拍拍手道,“小黎出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咦,这橘子酸吗?”

  

  夜幕降临时,步朗尼黎向荣郑浩向杏子告别,杏子拉着黎向荣千恩万谢说刚才叔叔婶婶对素菜赞不绝口,可惜今天实在太累,还要陪着奶奶说话,就不好当面过来道谢了,希望有机会还能品尝到这位大厨的作品,黎向荣笑得又骄傲又矜持,假模假样地满口不客气,今天材料稀缺发挥欠佳云云,步朗尼在一旁忍笑忍得辛苦。

  郑浩见他们少年心性一派爽朗天真,露出一丝隐晦的苦笑。

  他也曾那样爽朗天真过,他也认识还那样爽朗天真的人……

  回程的车上,黎向荣倒在后座睡得昏天暗地,温暖的车厢里飘荡着怀旧的音乐,步朗尼抬眼从后视镜里偶然瞟一眼,嘴角绽出柔和的微笑。

  路灯如流水从车面上滑过,一明一灭接连不绝,车轮碾过路面的刷刷声被紧闭的车窗隔离得微不可闻,唯有连绵的灯光作为车子前行的参照物。

  把灯光碾碎,影子在后方的黑暗中沉默,性能良好的车子似乎在半空中飘行,步朗尼几乎是放空了思维,脚掌松松地压在油门上,手上的方向盘几乎不转动,偶尔他拇指一挡,打出超车的示意灯,脚下一重一轻,手腕一翻一转,车子又回到匀速的状态,从橘色的路灯下溜走。

  那是一种运动中保持着静止的状态,那是一种明知道在变化却感觉迟钝的状态。

  不是自己的脚一步一步走过,也能迅速地前行;不是自己在前行,只是被某种工具带动着,看静止的事物后退。

  有什么才能是自己亲手改变的?又有什么是自己满心热切想要改变的?还有什么是不经意间已经改变自己却尚未知晓的?

  步朗尼鬼使神差地想起读过的一本书里写道,女人一旦烧热起来就再也无法停止,犹如火上加油的烈焰熊熊,那点燃火柴的男人也在烧着之后佯装不知……

  那么男人呢?女人被爱情点燃,而男人只会为事业燃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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