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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枪_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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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逢阮宁敲门,刑鸣挥手送客。南岭失魂落魄地退出办公室,前脚刚走,刑鸣就把那只驴牌的皮夹塞回盒子扔给了阮宁,说,送你了。

阮宁受宠若惊,嚎足了五分钟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正事儿的,他说,新报上去的选题有一个没过审。

“哪个?”

“就是那个苍南连环奸杀案。”

《东方视界》的储备项目有几个,也都拍了大量素材,其中有几个选题在刑鸣看来很值得探讨,但最近组里有人听他公安局里的朋友透露,这两天警方就会披露苍南连环奸杀案的细节,必会引发社会关注。这案子在上回廖晖举办的慈善晚宴上听人提过一句,当时就很令他介意。新闻最重时效性,他决定先别的媒体一步,做个相关的专题出来。

阮宁说:“王编辑说选题挺好,但别人报审都能过,唯独你不行。”

“为什么唯独我不行?”刑鸣沉着脸问。

阮宁吞吞吐吐:“王编辑说原因你自己知道,还说,苏老师也不建议你做。”

原因刑鸣当然是知道的。

强奸杀人犯……强奸犯。

他被这三个字戳了十年脊梁骨,刀刀都见血。

老陈背地里下刀子,把刑宏当年的案子传得明珠台内人尽皆知。所以王编辑感慨,苏清华犹豫,无非都觉得孩子不容易,何必做节目还揭自己的伤疤,自找不痛快。

关于刑宏当年的案子,刑鸣直截了当地问过苏清华,但苏清华本是局外人,对此知之甚少,他让他去问自己的母亲;刑鸣旁敲侧击地问过唐婉,当时唐婉正准备去跳舞,她将头发仔仔细细地梳好、绾起,一丝不苟,过了很久才说,你爸爸是个好人,别的……我都忘了。

刑鸣向来听不进劝,当天就派了一个女记者去看守所采访,结果女记者回来以后哇哇直哭,说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人。

别的小组的记者还在外头采访,不得已,刑鸣只得自己去。

苍南连环奸杀案的疑犯名叫丁洋。估计知道自己身负几十条人命逃不了是死刑,所以拒不忏悔,对每个出现眼前的活人也都心怀敌意。

刑鸣盯着丁洋。丁洋也盯着他。他的眼神像打量猎物,眼底漆黑一片空无一物。确实可怖。

两个人几乎无法进行正常交流。

丁洋脖子一梗,把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向刑鸣凑近一点点。

他故弄玄虚地挤了挤眼睛,你知道吗,其实我还有一个孪生兄弟叫丁磊,我们俩一起犯的案,警方抓人的时候我让他跑了,也没把他供出去。我只睡女人,可他荤素不忌,还奸杀了好几个男人,只是那些男人的尸首埋得隐蔽,一直没被人发现。

丁洋说到这里又舔了舔嘴唇,丁磊跟我从小就有心电感应,他这两天就会来找你的。

刑鸣来之前查过丁洋的详细资料,知道他是独子,根本没有一个叫丁磊的孪生兄弟。但这人演得实在太真,每一停顿、每个眼神、甚至每粒毛孔都是戏,不由得别人不信。

周日晚上十点,刑鸣坐在家里写稿子,他打算由这个连环奸杀案起头,做一个性侵害相关的关注女性安全的系列专题,采访对象就定在牛岭监狱里。

人定在书桌前,思想却远,想了许多不该想的。

“歘”地一声保险丝烧断了,整栋大楼都停电了,刑鸣想起丁洋那双死灰般的眼睛,忽觉后背冷汗涔涔。

他敏感地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别人。

刑鸣去厨房取了一把餐刀,原打算报警,没想到鬼使神差手一抖,竟把电话拨给了虞仲夜。

虞仲夜问他:“怎么了?”

刑鸣拿着刀坐在门口,堵住唯一出路:“家里停电了……有个人……那个杀人犯丁洋……”

虞仲夜似乎不解:“为什么不出去?”

借着手机的光亮,刑鸣以目光警惕地梭巡四周:“我不能出去……我一出去,他就跑了。”

虞仲夜大概明白了,令人倍觉定心的醇柔嗓音传过来:“好,你等着。”

挂了电话才想起来应该报警,但手机适时耗尽最后一丝电力,关机了。

刑鸣手持尖刀坐在黑暗之中,听见门铃乍然响起时,心中无所畏惧,反倒有些感动。

这地方久没来过客人,连淘宝上买东西都由阮宁代收,快递员从不上门。刑鸣仔细回忆,上回来人好像还是小区要选党代表,几位热心的大妈挨家挨户地吆喝居民去投票。正逢隔壁人家家里添丁,还一添添俩,欲送喜蛋,于是两拨人马齐按门铃,此起彼伏。

刑鸣默默坐在房间里,装作不在家,任门外人闹了一阵子,又任其渐渐消停。

距今已经……大半年了吧。

算不清楚确切日子了。刑鸣不喜与人交善,更懒得应酬街坊邻居,几扇窗,一张床,遮风避雨的地方而已,又不是家里。

独处,独居,独自一人。说不上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其实只是习惯。就好比以前春节时候,别人是爆竹声中一岁除,他却在学校里写作业,因为向小波要回家过年。

这些点滴汇聚起来,成了缺陷,成了缺憾。

他知道门外站着的是虞仲夜,自己这大半年来头一位上门的客。

虞台长来了,同时还带来了警察。警察真的从刑鸣的床底下揪出一个人来,但不是丁磊,而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耷拉着两条弯弯的眉,瞧着比兔子还慌张。

原来小姑娘是他的脑残粉,一连几天都翘课跟踪他,还爬落水管进了他的房间,结果他回来早了,只能躲在他的床底下。

一场乌龙,刑鸣简直哭笑不得。

民警狠狠教育了小姑娘一顿,把人带走了。来时按门铃的是老林,但老林没跟着进屋,退于台长身后,笑呵呵地跟刑鸣打声招呼,也自觉地走了。

刑鸣一边把虞仲夜请进门,一边跟他解释来龙去脉,他颇觉不好意思,甚至有些慌了手脚,既想把地方收拾干净,又想端茶送果地招待领导,一时间反倒不知如何才好。其实他的房间不必整理,跟别的一个人住的雄性生物比较,算是能够入眼的,倒不是收拾得多勤快仔细,只是这地方东西实在少。

所以他不管这个地方叫“家”,灶头上连口热饭都没有的地方,怎么能算是“家”呢?

“本来也是要来找你的。”虞仲夜问他,“知道为什么吗?”

刑鸣一时还没从方才的虚惊之中缓过神来,束手束脚地站着,既摇头又点头。

稍稍琢磨一下才明白过来,那姓南的小子告御状了呗。还真是心坎上的人,一点委屈受不得,这么快就上门问罪来了。嗓子眼里一阵发酸,刑鸣振振有词地解释,还含沙射影地挑衅,真实不是明珠台的立台之本么,为了新人要破例了?

“不说他,说你。”虞仲夜看着面色不善,抬手招刑鸣过来,“什么不好学什么,现在连潜规则都会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是有样学样,跟领导们学的。”刑鸣走过去,停在虞仲夜的跟前,但却没坐下,笔直挺拔地杵在那里。他脸上不喜兴,心里不服气,潜规则这事儿您干的还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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