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崔氏玉华_第17章

沈芳好Ctrl+D 收藏本站

“我本就喜欢闺女,自家没本事,只生了两个讨嫌的丫头,只好去别人家里抢几个过来养,并不敢夺人亲情,就算是我这里院大房空,养着热闹吧,也不开祠堂记名了,几个本家丫头也无需改名,只芸娘,已问过了你娘亲的意见,便改了姓崔,今后就叫崔云姿吧。”

说完,又命长媳李氏领着五人依次向众位夫人见礼,众人自然也是纷纷拿出见面礼来,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并不贵重,本有几个还想摘自己随身佩饰的,听了顾氏不开祠堂的话,也连忙改了主意,随意拿了金锞子应付了事,今日人本就多,正厅里顿时热闹作一团,有与顾氏亲近的,不免打趣她这是拿小孩子作伐,分明是讹人钱财呐,一来就来了五个,让人给见面礼都给的穷了,也有和她不好的不免冷眼旁观,面露不屑,而王氏在一旁强颜欢笑,心中却难免阵阵发虚。

要说这五个小娘子,除了玉华,其他四个家中都是不显的,五娘六娘虽然也是大伯二伯家的庶女,只那两家老爷都是出了名的疲赖人,身上又无实职,本就是依附永嘉坊混饭吃的,崔琪是老四房的远亲,家道中落已久,只有自家,老爷不管如何都是正五品大员,自己在这长安城也是有头有脸的诰命夫人,如今却把庶女和外甥女送给人家养活,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待到王氏被不远处卢氏的眼风又那么轻轻扫了几下之后,就越发羞恼了,面皮也不由微微涨红,心中却对玉华更加记恨起来,要不是这个小娘皮莫名被送到了老爷眼跟前,自己也无需来淌这趟浑水了,浑然忘了自己当初因着能把这两个不要紧的丫头送给永嘉坊,从而拉近关系时的庆幸了。

按着礼俗,今日本还该让几个小娘认亲的,但顾氏显然没这个安排,厅里除了夫人们,连来做客的小娘子们也都被请到园子里玩乐去了,府里的元娘、七娘都去作陪,连面也没露,崔家的老夫人则是从头到尾没有出来过,这本就是他们家事,旁人倒也没多计较,反正连开祠堂记名都省了,这义女的分量也可想而知。

等到了夜里客人都散了,崔泽厚还没回来,顾氏便叫了元娘崔玉林一起到了自己的书房,永嘉坊最早的时候曾住过三四户宗亲,如今却只住了崔泽厚一户,他家人口本就不多,自然极为宽敞,四个子女都各有院落,崔老夫人的院子更是带着单独的林苑,以供她消遣解闷,而顾氏这书房,恐怕在长安城也算独一份,倒不是只因为永嘉坊宽敞才设的,而是女眷用书房本就是极罕见的事情,顾氏的书房就设在内院厢房,颇为隐蔽,除了几个贴心的下人,其他人等并不允许靠近。

顾氏坐在书桌后面,一个大丫鬟在身后替她揉肩敲背,崔玉林则坐在桌前的红木椅中,而今天带玉华她们入府的那个婆子,也虚坐在元娘旁边的圆凳上,若玉华几人此时见了她,未必会马上认得出来,这婆子不再是一早粗使婆子的装扮,穿着一身青灰缎子袄裙,头上手上还带着简单的首饰,看着颇有几分体面。

“怎么样,几个人都看着如何?”顾氏问道。

那婆子在圆凳上略一欠身,回答道:“回禀夫人,和之前外院所查的基本相符,两个大的都还好,琪娘更加稳重些,芸娘吗......估摸原先家里管教并不严厉,不过倒也不是个心机深的,两个小的,还有些稚嫩,五娘看着略有些木讷,六娘吗,只怕还有些不太懂事,只是四娘,倒确实有些不妥......”

这婆子一看就是个办事老道的,用词不见多少褒贬,却也把自己的意思都说的清清楚楚了。

“四娘如何不妥?”

“夫人你也知道,她那嫡母陈氏本就是商户女,据说嫁妆也都被二老爷挪用的差不多了,依照外院所查,陈氏管家颇为严苛,对庶子女更甚,这四娘......便有些没见过世面的做派,性子又浮躁,虽可教导,老奴只怕本性难移,到时候拿不出手,反倒坏事。”

顾氏睁开了半眯着的眼睛,扭头看了一眼崔玉林,问道:“林儿,你怎么看,按着饶嬷嬷的说法,这四娘是否留不得了?”

崔玉林并未有任何惊讶,看来母亲这种考校是常有的,她凝神思考着,眉间不由轻轻蹙起,顾氏看了,低声嗔怪道:“不准老拧着眉毛,说了你多少回了?等以后长出了纹路来,你后悔也来不及。”

崔玉林连忙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冲着母亲讨好的一笑,倒难得露出几分天真来,她想了想说道:“我倒觉得未必,若是真是咱们家的姐妹,这种性子自然不妥,可如今按着父亲的打算,这种性子,倒也不全是不好......”

崔玉林说了一半,那婆子也就露出恍然的深情,连连点头说道:“元娘果然有见识,是老奴想差了。”

顾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东西本身并没什么好坏之分,只要用对地方,那都是好的,如若用错了地儿,再好的珍珠也就成了鱼目,四娘这种性子,只要管教的严厉些,大面上不出错,倒是不怕她不听话,也许比别人更好用些也不一定。”

“还是夫人和元娘见识不凡,我心里了也正说可惜呢,难得四娘生的这么好。”饶嬷嬷逮住机会连忙奉承了主子两句。

“是生的不错,一身天生的细皮尤其难得,不过真真要说生的标致,那还是五娘,这孩子来的这么凑巧,要不是这五官简直生的和五弟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我倒要有些疑心了,可确实都查清楚了吗?”

“回禀夫人,早先外院就查过了,是五爷外放时有的,可要说是凑巧吗,老奴倒觉得未必,许是他们原本也就是知道的,只不过一个丫头子,并不想接进来罢了,如今正好借机送到咱们这里,倒也两下便宜。”

顾氏听了这话,略带嘲讽的一笑,点头道:“你这么说这倒是也有可能,我那弟妹,你别看她现在不声不响的,那可不是一个心里没数的人,做姑娘的时候,可是一句也不让人的。”

一旁的崔玉林看两人把话题扯的有些远了,忍不住插嘴问道:“那五娘果真生的那么好?总比不过妹妹去吧?”

顾氏一听这话,顿时拉下脸来,崔玉林也知道自己失言,连忙俯首认错,顾氏瞪了她一眼,也知道毕竟年纪还小,这漂亮的小娘子们但凡听到有说别人美貌的,难免总想要争个输赢,这元娘嘴里是拿着妹妹说事,心里恐怕还是自己不服气。

顾氏看了饶嬷嬷一眼,那婆子顿时领悟了,开口说道:

“五娘确实是生的极好,要不老话说人比人气死人吗,这五个小娘子都是咱们精心挑选过的,哪个单看也都是一流的容貌了,可站在一起一比较,又立见高下了,那五娘也不知道是怎么生,竟是无一处不好,都说她像五爷吧,是像的,可真真是比五爷要夺目的多了。”

饶嬷嬷说这些时,顾氏便看着女儿,见她面上初时还有些不喜,后来便渐渐平静如洗了,才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五娘生的既好,身份也是这几个里最拿得出手的,你得空就去和程娘子招呼一下,平时略微照顾着她些,若是天分还可以,今后便能成一个得用的。”

而在永嘉坊西苑,原本是避暑留客用的沁芳阁里,住在二层正中间的玉华,正看着丫鬟婆子们帮自己归置东西,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钦点为重点栽培的对象了。

  ☆、第19章 闺学

“铛铛铛”,和前几日一样,还未到到辰时,玉华才刚刚被丫鬟婆子们伺候着净了面,用好了早膳、这早课的钟声便已经响了起来,等她匆匆忙忙赶到了一楼厅堂时,其他几个小娘子也都陆续到了,四娘崔玉露以袖掩面,边走还边偷偷打着哈欠,而芸娘眼下的青色则是越发的明显了,琪娘和六娘面上也都带了一丝委顿疲惫之色,

按着日程,每日清晨是由刘娘子带着,先学两个时辰的《女戒》,除了六娘崔玉芳,其他几个小娘子都是学过《女诫》的,就连玉华,也由王嬷嬷教导过,但是如今刘娘子的教导,可并不同以往她们各自家里教的,不是背熟了就可过关的。

这刘娘子是个未嫁女,学问极好,在长安城氏族闺学里小有名气,负责教导她们礼、易、德,刘娘子教《女诫》,不但要她们熟记、还要让人逐句辨义,或者是由刘娘子讲一些典故,由几个小娘子来辨证是非对错,若是答错了,或者说不出来,便要罚立于案几旁边,听旁人阐述,直到有人说对了,才能落座。

今日,刘娘子先是考校了崔琪,从第一天起崔琪便是五个人里学的最好的,今日也一样,她辩证完了便坐下了,接着刘娘子却点了六娘起来,六娘本就闷闷不乐的,一听叫自己,嘴巴便嘟了起来。

刘娘子问道:“女诫篇章一有云:友善莫名,有恶莫辞,应做何解?”

这个六娘倒会,急忙说道:“回师傅,乃做善事不声张,做错事不推脱的意思。”

刘娘子又接着问道:“那若你做了善事,却被公婆误解为做了错事,是否该认错,不推脱?”

六娘听了一愣,似乎被绕晕了,嘴里又嘟念了好几遍“友善莫名、有恶莫辞。”,终是没回答出来,只能罚站在那里。

刘娘子摇了摇头,又叫了四娘起来,四娘刚才就一直垂着头,一副生怕被叫到的样子,此时只好无奈的起身,先看了看其他几人,才试探的说道:“这,这不应推脱吧,应该认错的......”

“那是为何原因呢?”刘娘子又追问道,四娘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便低声说道:“四娘不知。”,于是便与六娘两人一起站着了。

“五娘,你来作答。”等刘娘子点到玉华时,四娘脸上一喜,六娘却是脸色一变,眉头拧得更紧了。

玉华站起身,想了想,便轻声说道:“不应推脱,女诫章六有云:姑云不尔而死,固宜从令;姑云尔而非,犹宜顺命,勿得违戾是非,争分曲直。此则所谓曲从矣,故虽公婆误解,也应曲从,如此才能得到公婆喜爱,与夫君和睦相处。”

刘娘子听玉华回答的清晰,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点头让她坐下。然后又来到四娘六娘身旁,说道:“你们二人应向五娘学学,光死记硬背不行,要懂得融会贯通,铭记于心,今日回去,两人将女诫章六抄上五遍,明日一早交上。”

刘娘子只说了一半,四娘便已叹了一口长气坐了下来,可等刘娘子都教训完了,六娘却依然站在那儿没动,坐在她后边的芸娘正觉得奇怪呢,就见六娘一俯身,两只小胳膊一通乱扫,已将案几上的东西哗啦啦全部扫到了地上,然后便跺着脚哭闹了起来:

“我要见母亲,我要见母亲,为什么弄了这些东西每日来罚我,我不要学了,我不要学这些劳什子了,我,我不想呆在这里了,这里一点也不好,和原来说的压根不一样,天天关在这里学什么东西,我累死了,我不要学了,我要回家去......”

这六娘乃是崔泽观亲大哥崔泽成的庶女,崔泽成是个好色成性的,家里没名分的通房多到连他自己都认不全,嫡妻吴氏软糯无用,又无亲生子女,他家的后院可说毫无规矩可言,这六娘的生母便是他从勾栏赎回来的舞姬,美艳泼辣,尤其受崔泽成宠爱,崔泽成虽阅女无数,却因早损了身子,在床上又好弄个器具,子嗣艰难,多年来除了一个庶子,便只得六娘一个,虽是庶女,被她亲娘护着,比嫡女还娇宠些,便养成了一个爆竹脾气,她年纪又小,从入学起第一天就常常被罚站或是抄书,早就有些忍不住了,今日终于发作了起来。

六娘这样一闹,其他几个小娘先都是吓了一跳,坐在她身后的芸娘生怕被墨汁溅到,急忙揪着裙子站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但一惊过后,四个人倒都是不约而同露出了些许窃喜的表情,四娘更是扭头看着六娘,都快咧开嘴笑出来了,连最沉稳的琪娘,也是眼睛发亮,玉华则是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站在那里不怒也不动的刘娘子,心中有些奇怪。

可还没等几人兴奋多久,一直坐在课室最后的齐嬷嬷已经噌一声站了起来,几步便来到了六娘的身边,手里握着那把说是顾氏亲授的戒尺,齐嬷嬷从小娘子们上课起第一天便一直陪在后面,她的身份,便是她们的义母顾氏派来的监学。

这齐嬷嬷生的高大丑陋,面相凶恶,让人望而生畏,连月华见了也不由的会有些惧怕。

六娘在她手里不过挣扎了两下,被她一声大喝,便吓的老实了,抽泣着站在那里不敢再哭闹,齐嬷嬷站在小小的六娘身边犹如黑塔一般,环视了一下几个小娘子,沉声说道:“六娘目无师尊、且于妇言有亏,罚跪一个时辰。”

说完便像拎小鸡一样押着六娘来到了沁芳阁堂前廊下,跪在了那里。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