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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玉华_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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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玉华却是对这“送猎”并不太感兴趣,她一心纠结在那些猎物身上,在那大内监的嘴里,只听到那雪兔是活的,那些狐狸、山鸡之类的,难道已经全被打死了吗?玉华没见过狐狸,脑子里想来想去,却怎么都是小三儿那摇着尾巴傻乎乎的模样。

随着各人送来的猎物被依次唱念,在场各位小娘子几乎每人都有收获,连玉华几人,也都得了永嘉坊大爷崔正达所送的五彩雉鸡一只。

虽然猎物还有狸猫麂子等东西,但送进庄子的,俱是适合小娘子们的狐狸、雉鸡、兔子等物,唯有唱出李纪的名字后,竟然是送了那二公主李佑繁一个鹿头,众小娘子不由一片哗然,随即便交头接耳起来,什么魔头、怪物、刀疤脸之类的评语不绝于耳,二公主莫名其妙忽然得了一个鹿头,虽然脸上也难免有些尴尬,却并不喜欢听别人说李纪的坏话,难得出声维护李纪道:“那公鹿可是最最难猎的了,果然还是纪堂哥武艺高强、身手不凡。”

李纪如今性情如何,李佑繁并不了解,可他幼时常常出入宫城,却是十分照顾小弟弟小妹妹的,李佑繁至今记得自己有次哭闹着要吃饴糖,被那教养嬷嬷按在小椅子上不让动,自己母妃只坐在旁边哭丧着脸劝自己要听话,恰好被纪哥哥碰上了,他指着鼻子大骂了那嬷嬷一通,然后便跌跌撞撞的抱着自己到园子里玩,还把他荷包里的饴糖全给了自己。六年前他失踪的时候,李佑繁还偷着掉过好几次眼泪。

李纪的鹿头并没被议论多长时间,因为此时外面大内监突然又唱道:“忠义侯府华嘉宇~~~送永嘉坊元娘白狐一只、雪兔一只、五彩雉鸡一只~~~”

这大内监话音刚落,帷帐内先是静了静,众人的目光便刷一下子都投到了崔玉林的身上,倒有一大半都是目含妒忌的,这华嘉宇乃是忠义侯府的嫡孙,才十六岁,不但是今年进士一甲三人中的榜首不说,还是城内有名的美郎君,长身玉立,剑眉秀目,既有书生之文雅,又有勋贵子弟的昂扬气派,城中小娘子不敢说有八成,起码有五成是已经芳心暗许的。

大约是怕这里还不够热闹,大内监的尖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尚书府迟魏~~~送永嘉坊元娘白狐一只、雪兔一对~~~”。

这下子帷帐内可再也憋不住了,顿时嗡嗡嗡的吵闹开了,这迟魏是当朝吏部尚书的嫡孙,迟家乃前朝氏族,这迟魏相貌清俊,文采斐然,尤其极善于抚琴吹笛,曾有小娘子为了能与他和上一曲,竟然男扮女装摸到迟府拜访,一时间传为佳话。

这样两个翩翩玉郎,居然都在未定亲的情形下,争先大张旗鼓的送猎给永嘉坊的崔玉林,实在是大大搅乱了一池春水,元娘端坐在那里,被众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却依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越发叫人又妒又恨,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人记得当初太子妃突然定了车芷兰的时候,众人是怎样幸灾乐祸的。

围场里的狩猎还要好几天,小娘子们的热闹却只有今日一夕,回城的路上,崔玉林的名字仍被很多人恨恨的挂在嘴边议论,同样当日便返回宫城的,还有圣上李盛的龙辇,他去狩猎本就是一个象征,出来时便没打算留在那城外过夜的。

李盛回到大明宫钟鸣殿时,脸色难得的有些阴沉,宫人们自然都是极会看脸色的,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侍奉着,直到崔皇后凤驾到了,众人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按着往日里的经验,这圣上看到娘娘是再没有不高兴的。

谁知李盛今日竟仍由着崔泽芳行完了一个全礼,都没有叫她平身,崔皇后跪在内殿中,仰头呆呆看着李盛,一时有些发蒙,她自己都不记得上次给李盛行全礼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大多时候,李盛都是还未等她屈膝,便已经亲自上前将她扶住了。

夫妻二人便这么默然对视了半响,一句“皇后平身,赐座”才从李盛的嘴里缓缓吐了出来,崔泽芳站起身时,背后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一时竟不敢贸然开口说话了。

李盛眉心紧皱,半天才轻叹了一口长气说道:“阿阮,那车家小娘子毕竟出身有限,你纵然再心急,也还是要顾着些民儿的体面的......”。

崔泽芳一听这话,便知道事情不对,连忙站起身俯首说道:“大兄所言为何?阿阮怎么听不明白。”

“唉...你坐下说话吧,也没什么大事,今日狩猎和大哥碰到,他很是恭维了你一番...说你派去的人罚那车家小娘子在他家院子里跪着......”

“什么?在院子里罚跪?竟有此事?”,崔皇后还没挨到椅子,便刷一下又站了起来,她一脸焦色说道:“大兄,这绝不是阿阮的意思,这帮刁奴,竟敢...竟敢......”

李盛见崔泽芳气的眼角的青筋都迸了出来,虽脸上还有些犹豫之色,终究还是信了她八分,连忙命人扶皇后先坐下,又安慰她道:“既是奴才们不好,罚她们便是,也是朕太心急了些,应该先问过你的,你千万莫着急......”

虽说此事看着就这么过去了,可崔泽芳回到含凉殿中时,却已是气的两边太阳穴突突跳的直疼,一夜都没能合上眼,她最了解李盛,他虽然不喜政事,却从不是个蠢笨的人,此事纵然自己是真的冤枉,但那大兄心中恐怕仍是留下一丝怀疑,一想到自己当时跪在钟鸣殿中的感觉,崔泽芳依然是一阵心悸,她是不是有些太忘形了...

第二日,待那四个教养嬷嬷被带到含凉殿时,崔泽芳一句话也没问,便先让人拖下去各打二十杖,这四人俱是含凉殿的老宫人,其中一个叫阿若的,还是从崔府陪过来的老人,和阿直两个同为崔泽芳心腹之人,一时间,含凉殿里一片肃杀,只听到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只打了五六杖,那阿直便带着一众宫人内监跪倒了一片,口中直呼娘娘息怒。

尤其是阿直,头梆梆的往地下磕着,口中禀道:“娘娘还请息怒,她们四人皆已不年轻,若是真是打出个好歹来,她们的贱命并不值一钱,却只怕有碍太子殿下与车县主的声名,娘娘还请为太子殿下思虑一二吧......”

阿直说完,那四人又挨了五六下,崔皇后这才开口叫了停,此事明面上总算是闹完了,待到那叫阿若的宫人被上好了药,悄悄抬到了偏殿里的时候,崔皇后与阿直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阿若一见崔皇后,又挣扎着要起身叩头。

崔皇后不耐烦的挥手叫阿直按住了她,沉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阿若垂着头满脸愧色,低声说道:“是奴婢蠢钝,办错了事,奴婢照着娘娘的吩咐去教导那车县主,一抓住了她的错处,便狠狠斥责了一番,又命她于房中罚站,奴婢本还一心防备她会大发脾气的,谁知那车县主却极为受教的样子,嘴里一叠声的认错,还顺着奴婢的斥责将自己说的十分不堪,而后便突然说自己所犯之错甚重,不应该如此轻罚了事,自请要去院中罚跪,奴婢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跑去跪在院子正当中了......”

阿若说到此处,崔皇后也不由听的呆住了,她也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回事,她派那四个嬷嬷过去,只是为了暗地里磨搓一下那车芷兰的性子,想来她这样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娘子,纵有几分脾性,又怎敌得过皇后娘娘派来的经年老嬷嬷,几十天教导下来,定能好好挫挫她锐气。

崔泽芳又怎么会贸贸然让未来太子妃在别人府里罚跪呢?原来竟是这车芷兰自己跑出去跪的,白白害的自己落下个虐待太子妃的名声,崔泽芳越想越气恼,一挥手,便将手边的杯盘统统扫到了地下,怒道:“她既跑出去跪着了,你为何不即刻回来禀告,还让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的?”

那叫阿若的宫人一张脸涨的通红,低声嗫嚅道:“奴婢...奴婢实在蠢笨的厉害,当时还稀里糊涂的只当她是心里畏惧,只当她是肯受教,便没有阻拦......”

这阿若其实并未敢说实话,崔皇后派她们去时就说过的,并不需要给那车家女什么面子,该骂骂,该罚罚,若是在房里不让别人看见,别说是罚跪,手板子也是打得的,总之便是要去折辱她的,所以这阿若见那车县主垂头跪在院子里,周围安亲王府家的丫鬟婆子议论纷纷的情形,便一时没想到其他的,只一心想着她这样一跪之后,哪里还敢再拿那县主的架子,自然会乖乖听话了,一直等到崔皇后派人来拿她时,才猛然惊醒了过来。

不管崔泽芳如何怒火滔天,此事也已经不可挽回了,这四个嬷嬷挨了板子,可她又不能就此不去管那车芷兰了,否则更是显得自己心虚理亏,崔皇后忍着气又派了两人过去,这回可是细细交代清楚了,教导可以,但一定要以县主之礼相待,绝不可有任何怠慢与无礼。

撑着又给安亲王府送去了两个嬷嬷后,皇后崔泽芳便一下子病倒了,圣上李盛连忙亲自过来陪着,细语开解照顾,直到那崔皇后病好的差不多了,圣上与皇后之间的那点小芥蒂也算是化解殆尽。

那李纪听说此事时,咧嘴笑了半天,那丫鬟茯苓正在给他伺候笔墨,见小爷难得如此高兴,嘴角也不由跟着悄悄弯起,这李纪他笑的开怀也不仅仅是因为看到崔皇后吃瘪,还是因为永兴坊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这一场热闹之极的狩猎,之后硬是被人足足议论了几个月,有的人喜欢说卓王长子李纪的凶悍,有的人爱谈论永嘉坊元娘所出的大风头,还有些人最津津乐道的,却是永兴坊世子爷当场尿湿了裤子。

李纶自从狩猎一半被人抬回府里后,便一直躺在床上水米不进的,顾王妃心急如焚,那李纶却是闭紧了嘴巴什么都不肯说,待到顾王妃找人打探清楚了狩猎那日的情形,顿时又气又怕,心里好似油煎一般,她先顾不得别的,连忙请了御医来给李纶诊病,御医看了后说世子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淤积在心而已,便给开了疏散安神的方子。

那顾王妃又哭又骂又打又求的,就差没有给儿子跪下了,那李纶才肯张口喝药,几服药吃下去了以后,别的都还好,却突然发了便溺的毛病,这边药汁子才刚喝进去,那边已经沥沥啦啦的尿出来了。顾王妃吓的魂飞魄散,忙又要去请御医,李纶却抵死不肯,威胁说顾王妃胆敢叫了御医进来,他就即刻一头撞死。

顾王妃无法,只能日夜陪护在儿子身边,待到她冷静下来,细细思量,便知道李纶这是心病,儿子从下就心高气傲,在李纪回来之前,既有自己庇护,又有圣意眷顾,过的可谓一帆风顺、志得意满,现在却连连受辱,若是自己硬劝他,一定毫无用处,甚至适得其反。

想通了这个,顾王妃便不再劝说,只日日坐在儿子床头垂泪,她本就生的极为楚楚动人,这几天不分昼夜的照看李纶,更是瘦的连风都吹的倒,那李纶见了果然心中不忍,这一日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嚎啕大哭了一通后,又昏睡了一整天,醒来,这便溺的毛病竟然就自行好了,也开始好好吃饭起居,没几日,便可以下床走动了。

可还没等顾王妃一颗心落在地上,那李纶却突然郑重其事的与她商量,要主动上表皇伯父,将世子之位让还于李纪,顾王妃看着他决绝的神情,不敢当面反驳,心中却是叫苦连天,主动把世子之位让还于李纪这招,只能在确保圣上不会同意的情况下,她才敢用,否则圣上一旦准了,难道还要她亲自把那疤脸迎回永兴坊吗?

若说李纪刚回来时,顾王妃还心存侥幸与轻视,时至今日,那李纪在她心中已经仿若活阎王一般,让他与自己儿子同住一府,还不如直接一刀先捅了她。顾王妃脑袋里嗡嗡作响,只疼的要炸裂了一般,直到此时此刻,她心中突然才有了一丝不明的悔意,当年若是没下那般的狠心,今日他们三人也不知道会是何种的情形,她眼前突然浮起李纪少年时的模样,和夫君李华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时,虽倨傲不驯,却难掩深深的依赖之意,顾王妃抚了抚额头,拼命冷静了下来,她又柔声安抚了李纶一番,便起身离去了。

到了第二日,永兴坊内府管事顾阿福带着几人出门办事,巡视了几间铺子后便打发其他人先回去了,他自己又于城内打了几个圈后,才来到了西市边上的聚贤坊的西角门上,不一会儿便有人接了他进去。

这顾阿福自然不知道,自己虽在满城的里弄街巷里转悠了大半天,却一直也没甩掉后面跟着的一个人,那人直到他进了聚贤坊里,才返身悄悄离去了。

“聚贤坊”,李纪一得了消息,便在纸上提笔写下了这三个字,而后在这三个字后面又添了三个字,却是一个人名,卢彦孝。

  ☆、第73章 卷序

延和十七年三月,太子大婚,其时春耕已毕,正是春暖花开、欣欣向荣的好时候,圣上已于大婚前赐了紧邻东市的平康坊内一座三进院子为车县主的宅邸,那车县主便从安亲王府中搬出,住到了这平康坊里待嫁发嫁。

太子妃车芷兰虽为孤女,但在当朝皇后崔泽芳精心操办之下,这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的六礼皆是办的没差一分一毫。连全堂六十四抬的嫁妆,也皆是由崔皇后在背后亲自过问,由那户部直接派人负责采办的,因着时间太仓促,崔皇后还开了金口,请城内各勋贵宗亲府邸都献出了一两件为自己家女儿提早置办的好东西,由皇室原价购买了来,如此这般,这嫁妆自然是里子面子都办的妥妥当当的,丝毫不输于城内任何一个贵女,一直到了太子迎亲,倒已经把崔皇后累的瘦了一圈,让圣上李盛心疼不已。

迎亲这一日,待到太子妃所乘凤轿到了皇城之前。太子李济民上前亲自揭帘,引着车县主车芷兰出来,两人上了东宫的大辂车,前后由侍从组成仪仗队伍,举着十八顶伞盖浩浩荡荡一直到了东宫门外,李济民车芷兰两人由宫人扶着下了辂车又改乘了舆轿,一直抬进东宫内殿门外东面,两人落轿后,太子李济民牵起太子妃车芷兰的手,两人缓缓走进内殿中宫。

待司闺引导着宫人伺奉太子太子妃两人行了合卺礼,喝了交杯酒,又有宫人服侍他二人分头沐浴完毕,换了寝衣后,其他人等便皆退出内殿回避了,只留了四位司闺在内殿门外两侧立着听吩咐。

殿内,车芷兰穿一身大红寝衣端坐在婚床上,虽略微垂了头,不过仍可看出她神情十分镇定,并无一丝的慌乱,李济民见她这样,倒是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不过堂堂太子殿下自然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他略沉吟了片刻,便上前紧挨着车芷兰坐在了床边,伸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纤手,见她并不退缩抗拒,便稍作用力揉搓了两下,却发现车芷兰手掌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摸上去略显粗糙,李济民一下子想起了她特别的身世,心中的陌生感倒是瞬时消退了大半,浮起一腔怜惜之情,他探身搂住了车芷兰消瘦的肩头,在她耳边柔声说道:“早些歇息吧......”

车芷兰身子乖乖倚在李济民怀里不动,右手却探到被褥下摸出一样东西来,放在了自己膝头,摊了开来,然后仰起脸看着李济民,肃然问道:“殿下看看这册子,不知您喜欢哪一页的样式?”。

李济民先是摸不着头脑,待低头一看,却是唬了一大跳,车芷兰膝上摊着的正是一本宫城内特制的避火图册,共有三十六本,皆为当世名家所绘制,其画工高超、色彩鲜艳、纤毫毕现。现下摊开的一页却是男女二人在园子里花架下石桌上行事的画面,更是花艳人娇、春意绵绵无边,李济民先是哄一下涨红了脸,而后便突然羞恼起来,他一把将那图册从车芷兰的腿上拂到了地上,手上一用劲便将车芷兰整个人拉到了自己怀中,略显粗蛮的将她裹挟到了床帐内,两人滚做一团间,只听见那李济民咬着后槽牙说道:“你以后不用看那些子了,为夫的自会好好教导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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