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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楚晴_第2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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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是黑漆门,因年岁久了,黑漆已脱落大半,显出斑驳的木头原色。

  小僮“吱呀”一声推开门,将楚晴二人引进院中,指了东厢房道:“先生在那边。”

  望着紧闭的门扇,楚晴迟疑着挪不动步子。

  周成瑾牵住她的手,上前叩响了门。

  “进,”话语简短有力,是沈在野的风格。

  周成瑾推开门,就瞧见长案后面端坐的男人,鸦青色的道袍,斑白的发髻,清癯的面容沉静如冰,眼眸深邃锐利,教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沈在野,楚晴眼眶又开始发热,咬唇自周成瑾身后转出,低唤一声,“先生,是我所为。”

  周成瑾抬手揽住她肩头,“内人是一介妇孺什么都不懂,是我要她这么做的。沈大人有话尽可以跟我说,内人身怀有孕不宜久站。”

  沈在野目光缓缓扫过周成瑾,落在楚晴身上。

  几个月不见,确实丰腴了些,可也更漂亮,红润的脸颊纤细水嫩,一看就是被照顾得很好。腹部略有隆起,应该月份不浅了。

  大大的杏仁眼滚着泪珠,看上去几多胆怯几多内疚,还有想要亲近而又不敢的迟疑。

  沈在野蓦地想起初次在家里见到她的情形。

  彼时她不过十岁出头,梳着双环髻,穿条紫丁香的裙子,漂亮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眼中的孺慕与渴望展露无余。

  这样乖巧漂亮的女孩谁不喜欢?

  何况又跟沈琴交好。

  所以,他递了笔给她,“楚姑娘习过字没有,写几个来看看?”

  她临苏子瞻的贴,□□是有了,可笔形却太过拘谨,于是他就写了几个让她临习。再后来,沈琴病情加重,他代沈琴回复信件,看到她字体中的不当之处,忍不住去纠正,一来二往,竟写了数十封信之多。

  普天之下,若论谁最得他的□□,除去她还能有谁?

  沈在野眸中隐隐蕴了怒气,可瞧着她略微突起的小腹,冷声指了案前椅子,“坐。”

  周成瑾隐约感觉到两人之间似有似无的情意,心里有些泛酸,可也松了口气,至少沈在野不会让楚晴陷入绝境。

  他不怕动武,沈在野这样的就算有二三十个一起上,他也应付得来。

  他怕得是,沈在野把楚晴篡改奏折之事捅到皇上面前。虽然五皇子信誓旦旦绝对有办法堵住所有人的口,可沈在野实在太得圣心了。只要皇上有一丝半点怀疑,自会有人用各种法子让楚晴开口。

  看到面前这副情形,想必不用担心了。

  周成瑾暗叹口气,对楚晴道:“你过去坐着,我到外面等你……不管有什么事,你一喊我就进来陪你。”

  楚晴低低应了,等周成瑾出门,才慢慢走上前。

  沈在野盯着周成瑾的视线慢慢落在她脸上,“没想到周大爷竟是位君子。”

  楚晴低声道:“他人很好。”

  沈在野再没接话,伸手推过来一张纸及笔墨,“写几个字我看看。”

  楚晴犹豫片刻,提笔写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八个字。

  沈在野凝神看了,指着反字,“这个写得不好,间架不稳收笔无力……不过能够写成这样,你下了不少功夫吧?”

  楚晴不知道这话里可有别意,飞快地睃了他一眼才答:“这些年每天练一百个大字,未曾间断过。”

  “难怪,”沈在野淡淡地道,“这几个字拿出去,别人恐怕都会以为是我写的……只是,国家大事岂是儿戏?你能改我这份奏折,还能改以后的不成?”说罢翻开右手,右手中指赫然断去半截,上面包了厚厚一层细棉布。

  显然再握笔是不能了,就算学会用这半截手指握笔,写出来的字也不是先前那种字体。

  楚晴愕然,惊呼一声,“先生!”

  沈在野续道:“你只知周大爷与成王交好便犯下这欺君大罪,成王满脑子市侩经济岂懂治国之道?身为一代君主可不是赚几两银子就能当的,需得通今古,知四海,熟读经书,精通兵法。你想过没有,假如我朝在成王手中败落,你就是罪魁祸首。”

  “我想过,”楚晴轻声回答。

  “我没先生想那么长远周到,我只知道六年前废太子曾邀我一道赏花灯,是周大爷解得围,五年前太子又让我去他住所取配方,又是周大爷帮我躲了这祸。可是我家三姐姐跟七妹妹却替我去了,结果到现在,七妹妹仍嫁不出去……那个时候我的年纪跟沈琴差不多,先生可想过,倘若太子请了沈琴去赏花呢?先生还会希望他当国君,然后变本加厉地欺侮更多女孩子?”

  “或许先生觉得家事不如国事重要,可我不行,如果我的孩子被欺负,我是定然要跟他拼命的,想必与我一般想法的人不再少数,试问被百姓唾弃的国君又怎可能称作仁君?”

  “再者,我是女子不曾读过圣贤书也未曾写过时文,可天下饱读诗书的大有人在,精通兵法的也不是没有,只要能知人善用,为什么非得自己事事都精通?而且成王也并非不通文墨之人,银子多也不是坏事,至少家里有粮不用发愁吃穿。”

  “这事是我的错,我愧对先生,可是假如能够重新来过,我仍然会这样做。”楚晴仰头直视着沈在野双眸,又说一句,“我愧对先生,可我觉得没有做错。”

  沈在野沉默了许久,好容易开口道:“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主张,此事就此揭过,不必再提。你回去吧,以后好自为之,切勿再做这般瞒天过海之事。”

  楚晴点头,起身慢慢往外走,走到门口停下步子,“我替先生找个人吧,不是续弦,是想能有个给先生补衣煮汤的人……或者,或者以后我跟大爷奉养先生。”

  “傻话!”沈在野浅浅一笑,“等我走不动了再说,”挥挥衣袖,“去吧。”

  楚晴拉开门,正对上周成瑾焦急又关切的眼眸,适才压下的泪水忍不住又要往外涌。

  周成瑾瞧见她红了眼圈,忙问:“怎么了,他可斥责你了,还是身子不舒服?”

  楚晴摇摇头,主动握了他的手,“都不是,就是心里难受,我想回家了。”

  周成瑾小心翼翼地扶住她,“咱们这就回去。”

  寻欢在巷口东张西望,见到他们立刻赶了马车过来。

  楚晴甫一上车就扑到了周成瑾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低低道:“先生断了手指,他的衣袖被墨染了好几处都没人洗,发须比上次也白了许多……以前在府里,二姐姐的衣裳料子比我好,首饰比我多,我都不馋,就是每次看到二伯父摸她的头,给她带糖人就觉得眼馋得不行……先生曾有个女儿叫沈琴比我小两岁,先生对沈琴几乎是有求必应,我常常想,若是我有哪样的爹爹疼爱,便是早早死了也甘愿。先生为讨沈琴欢心画了许多画,沈琴去世后,先生把沈琴的遗物尽数给了我……”

  所以,她手头才会有那么多沈在野的字画。

  周成瑾摸着她的头柔声道:“等过几年时局定了,如果沈大人愿意,咱们把他接进府里住,他学问好,说不定能给咱们带出个状元郎来。”

  楚晴破涕为笑,先前心里的沉郁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语地感动。听着耳畔强壮有力的心跳声,楚晴越发紧地偎住了周成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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