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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_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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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榕以手拖腮,忧思无限,见古骜问他,他倒是愣了一下。收东西这样的事,在田家的时候,可都是有人为他代劳的,如今也要自己动手了么?他刚才看着在古骜一个人把对面的床榻整理好了,还想:“骜兄原来是个爱干净的。”却没想到自己也要收。

  被古骜这么提醒了一句,田榕有些灰心丧气地道:“这里竟连一个使唤的人也没有!”

  古骜好心好意地劝他说:“出门在外,可不比家里了。”

  田榕苦了一张脸,心道:“父亲怎么就没想到给我派个使唤的人?我也没有想到……”

  然后又想:“就算派了使唤的人又怎么样?家里都是老仆,哪有和我年龄相仿的小厮?这里的贵公子都是有小厮的,若我一个带个老仆,岂不落面?既然没有小厮,那还不如什么都没有的好,免得他们又看我不起……”这么想着,田榕一头倒在了床榻上:“不……他们已经看我不起了……”想到这里,田榕眼眶就微微地发起酸来。

  其实要说为什么田老爷不给田榕留一个使唤的人……那是因为田老爷压根就没想到!

  田老爷觉得这些佣人即便一路送了田榕到山云书院,可还是要回田家帮工才合算,哪里能就留在田榕那里了呢?吃住可又是一笔钱!田榕学书,难道他们也跟着学书不成?再说还有简夫子和古骜能照应田榕呢,田老爷这么打算着,便不曾派佣人。

  田榕这会儿倒在榻上看着空荡荡的舍顶,心里不禁又愈发难受,今日所见那些贵公子,锦衣华服,就连小厮都穿着整齐的小褂,自己和他们一比,几乎连小厮都不如了。也是,适才跟着古骜的时候,还有人把他当成古骜的小厮了呢……田榕心想着:“他们就这样平白无故地瞧不上我!”

  古骜见田榕在榻上唉声叹气的,便也不管他,自己把东西都整理好了,又扫了地。

  在古骜不断地忙活的时候,田榕却坐在榻上觉着,在田家有父亲,母亲,虽然不太友好却血浓于水的兄长,还有自己能随意使唤的仆役,这些人都是自己所认识的,可如今来了山云书院,自己却势单力孤起来,除了古骜和他相识,他就没有别的认识的人了!而且古骜今天还把他们都得罪了,断了他们以后相交的路……虽然当时古骜话出口的时候田榕尚且感到爽快,可一旦送走了田家老仆一行人,看着空空落落的舍间,田榕便觉得不好了。

  他知道古骜是个不喜欢交际的,而自己,本又不是能在这里说上话的人,田榕便愈加发起愁来。这边古骜都打扫干净了,又在外面水缸里舀了水倒在壶里,见田榕在坐着一动不动,就问他:“你还在想今天的事?”

  田榕若有所思地道:“我以后不能被他们看轻了去……”

  古骜闻言,心下不禁有些欣慰,以为田榕知道自己昨日出去玩是不对的了,便点头赞许道:“确是如此……”古骜刚要说:“你现下便知道该努力用功,不该把心思花在别处了罢”可话还没出口,田榕就接了一句:“……骜兄,你知道一件锦衣多少钱么?我打算买一件锦衣……”

  古骜尚未言语的话被田榕一噎,便又吞回了腹中……古骜刚才的欣慰顿时便化成了灰烬,于是他放冷了声音说了声:“不知道!”说罢便转过了身体,背对着田榕了。

  田榕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丝毫没有注意到古骜对他的冷落,只是心心念念着:我手中这二十两银子,不知道能不能置换一套行头。

  说话间,已经有书院的舍仆送来了晚饭。两人各怀心事地默默吃了饭,一夜无话。

  ————

  第二日古骜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他坐起身,只见窗外郁郁葱葱的翠色里,两只青鸟正在枝头吟唱着婉转的和声。晨风微入,带着香草的气息,古骜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心情不禁大好,迅速地起身穿衣,正想叫田榕一道,却见对面的床榻上已经不见了人影。古骜默然片刻,便也不再管他,便自己收拾好了,挑了一卷书,推门走出舍去,一股花草清香之味扑面而来。

  古骜用过了送来的早膳,便为自己定了行程,他准备利用晨间凉爽的时候,在山云书院中逛一逛,四处看看,把路都摸熟一些。

  他记得昨日那席翠竹十分可人,便顺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在错落有致的小石子路上走了半晌,柳暗花明间,眼前果然出现了一片葱葱的竹林,幽静之意,涵韵深远。

  古骜心下大喜,便拿着书在林中想找块顽石坐下一读,心道:如此乐事,岂不快哉。想毕,古骜便只身朝着竹林深处走去……

  绕过层叠的绿荫,似乎看到了大石的一角,便又穿过节节耸立,向那石处靠近……渐深,古骜却不禁放慢了脚步。

  只见眼前一片翠色的簇拥下,那方大石上,却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一名黑衣少年,正低头盘腿坐在这方光华圆镜的大石之上,捧书细读。古骜故意放重了脚步,那少年却恍然未觉般,并未抬头。古骜见他身后的长发被梳成小辫,直垂到腰间,盘发样式倒也新奇……

  ‘这少年是昨日未曾见过的。’

  古骜在心里说。

  也是,昨日那群人浮躁轻薄,哪有如此安静看书,不为外事所扰的气度?思及此处,古骜好奇地走上前去,问道:“你看的是什么书?”

  那少年闻言,过了很久才抬起眼睛……古骜这才发现这少年十分瘦弱,一双眸子在如此羸弱的面容上,倒显得十分大,少年面色苍白地咳嗽了一声,仰头看了古骜一眼,眼神有些飘忽朦胧,只听他轻声道:“这卷书,叫《天演策》。”

  古骜从未见过如此清秀又瘦弱的少年,见他的目光所及处飘渺无定,声音又如此轻柔,便笑起来:“你这本书,我却是没看过的呢。”

  那少年有些虚弱地喘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我知道……此书乃先人所作,家中传男不传女,外面倒没有流通的。”

  古骜在芒砀山里读了许多书,自以为算是芒砀山中除了简璞以外最博学的人了,还以为即便出了山,自己学问也算不错,可原来并非如此,见少年还有家传之术,古骜便不由得更加好奇了,大言不惭地问:“这本书讲的是什么?”

  其实这句话问的十分忌讳,‘家道秘传,不敢兴问’该是礼节,但那少年听罢却只是无力地笑了笑:“……讲的,是兵法。”

 

第16章

  古骜点了点头,不禁也来了兴致,试图与少年攀谈:“兵书我只学过《兵略》,谋略只读过《六韬》。”那少年闭目想了一想,苍白的脸色在这翠竹的交相映衬中,更显得白如青玉,只听他缓缓开口:“……《六韬》……你看的是哪一部的?”

  古骜奇道:“还分部么?”

  少年点头道:“自然。有夏部,有周部,按搜集整理成书的朝代不同,略有差异。”

  “我倒不知道是哪一部……”古骜知道自己学问不精,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低了声音。

  少年歪着头,伸出细白的纤瘦指尖拨开了额前的碎发,轻声道:“……你背给我听一段……我便知道了……”

  古骜依言背了第一卷,少年便道:“这是周部的,第一卷有些缺失……想听么?”

  古骜忙应道:“好。”

  少年顺了顺呼吸,闭目从头到尾又背了一遍,古骜听了后,钦羡道:“如此一来,解意倒是更加完整了,只是你如何知道世上所传《六韬》有所缺失?”

  少年睁开了闭着的眼睛,无意识地笼了笼纯黑的袖口领边,小声道:“……《六韬》,乃是家中先人所作。”

  “喔!”古骜应着,虽然他对于世家子弟的奢华生活不置可否,可内心中对于知识却是十分推崇尊敬的,听少年如此说,古骜不禁赞叹道:“《六韬》真乃奇书呀!”

  那少年微微一笑,并没有回言,似乎是听这样的褒誉甚多,不足为奇了;倒是仰面望向古骜,问了古骜另一个问题:“……你便是昨天大闹“元蒙院”的学子?”

  古骜一愣:“那怎么叫大闹?” 又笑道:“你如何得知?”

  少年抿了抿没有血色的唇,淡眉微扬,目光倒仍是迷蒙:“……我看你行止……既无贵族之迂腐礼节,也无奴仆之卑颜屈膝……想这书院之中,年龄且在少年的,便不难推断而知……”

  古骜闻言笑了。他见少年似乎十分随性,也就盘腿坐在石上而已,并不讲究,不像昨日元蒙院中那些世家子弟那样惺惺作态,便有相交之意:“我能坐在你身旁看书么?”

  少年点了点头,动了动身体,将自己的衣袍都笼在一边,给古骜让出了一片位置:“我看书喜静,你若安静,便请坐吧。”

  古骜有些开心地坐了下来,也从怀中拿出书卷来读。少年眨了眨眼睛,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读的是什么书?”

  古骜笑道:“《七史》,你一定读过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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