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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_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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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聊着聊着,不久便到了中午。这天云卬再次来送饭,古骜和怀歆都道:“云公子来了!”转目看去,只见云卬这回倒是提了三个食盒。云卬一见古骜,便神采飞扬地笑道:“昨天你去提水了?”

  古骜知道自己昨日傍晚在山腰上的取水处,所骂的那几个轻裘华服的世家公子中,正好有那位下午才惹恼过云卬的人,当时自己与怀歆正好看到阁楼那一幕。古骜这时听见云卬这么问他,便点了点头:“是。”

  “你为何要自己挑水?”

  古骜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要省钱,便道:“……能强健体魄。”

  怀歆在一边将云卬送来的食盒打开,听了古骜所言,便问了一句:“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古兄可曾闻之?”

  古骜摇了摇头:“话虽如此说,却不能如此解。军行千里,驰骋天下,难道靠闭目于养神便能做到?”

  闻言,云卬在一边拍手笑道:“讲得好!我就是看不惯那些公子,弱鸡似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妄称说要学兵!”说罢云卬又看了一眼怀歆,见他不语,这才想到什么似的说:“……我说得可不是你。”

  怀歆不以为意地悠悠道:“……骜兄见识不俗,只是六艺中‘礼’、‘乐’、‘射’、‘御’、‘书’、‘数’,有‘射’有‘御’,却是没有挑水的。”

  古骜辩解道:“庖丁能以解牛知天下;老子能以‘烹小鲜’喻‘治大国’;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间……微言大义,莫过于此耳。”

  怀歆闻言颔首赞许道:“……好一个微言大义!古兄,我身既弱,但尤其看不惯那些明明身体康健,却视马为虎的人。以我之宿羸,尚知要强健体魄,方能有所作为,他们却整日嬉文弄墨,不从武事,我以世家中有此种人为耻。古兄如此说,深得我心。”

  “好了好了……”云卬笑起来,“怀兄尽夸个没完,还吃不吃饭了?”说着云卬便将食盒递给古骜,古骜接过道了谢。

  云卬自己也摆好了碗筷,便对古骜道:“你再把昨日怎么骂他们的,与我说一说。”

  古骜失笑:“这哪里有什么好说的?”

  “也让我听听么……”云卬拖长了音调。

  古骜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好话,说给你听,别脏了你的耳朵。”

  云卬见古骜不再理会他,不禁颦眉。他平日里不常遭遇拒绝,他从小想要什么,哪一次不是那些世家子弟捧来贡着,赶来献给他?见古骜不说,云卬便撒起娇来,也不管古骜比他还小:“你就跟我说说嘛,好弟弟!”

  被叫了‘好弟弟’的古骜面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过去了就过去了,之前那些话用来说别人,如今再说与你听,岂不是不雅?”

  “这又有什么不雅?”云卬不依不饶。

  “唉……吃饭罢。”古骜道。

  云卬见古骜不应,佯作生气地撇了撇嘴:“你不说就算啦!”云卬没有得逞,心下不甘,便又拿其他的话来问古骜,问他家里住哪里,父亲是何许人,母亲是哪里的人家嫁过去的……

  古骜自从长大了,也渐渐知道了自己父亲身世有不能言说之处,见云卬相问,便道:“不过是与我一样的山野之人罢了。”

  云卬再问,古骜还是那几句话:“父母都是山民。”

  怀歆在一旁见了两人的交谈,不禁想:“云公子从前是总是最爱找我问‘朝廷秘事’的,如今古兄一来了,云公子倒是饭间笑谈中,都围着古兄说话……”想着,怀歆便在心中自嘲:“我有那么一刻真还以为云公子是敬仰我的才华,才来给我送饭。原来他不过还是游戏心罢了,是我自己失了分寸。”继而又想:“我昨日还想试一试古骜对美人如何看,没想到竟是我自己不能免俗。”

  这么一思忖,怀歆倒越发冷静了,见古骜与云卬一个问话问得紧迫,一个避而不答不动如山,便对古骜道:“云公子从前可从未求过什么人,如今都对你如此了,你还不说么?”

  古骜歉然道:“不是不说,昨日挑水的那些戏言,我实在是忘了!”

  云卬因生了一副极为出色的相貌,又从小在山云书院长大,总有阿奉之人对他有求必应,这次初见古骜如此固执,云卬倒还来了兴致,就带着些嗔怪道:“反正你就是不说么!我问你家在何处,父亲何许人也,难不成这你也忘了?”

  古骜见云卬对他有些紧追不舍,便只好沉默不语。

  怀歆将这些看在眼里,心道:“看来古兄还真合了云公子的性子。要让给别人易地而处,怕是对云公子心都掏出来了,古兄却稳得住神。”

  又想:“古兄不愿说他父母的事,看来我的推断是对的。”

  怀歆这下为自己找到了探究人的乐趣,便暗中细细地观察起两人来。

  只见云卬看起来面上似有薄怒,面颊微红,那粉面含春的神态姿仪是极美的,这幅样子若给了旁人瞧去,还不知道要疯成什么样子。古骜倒是沉稳,竟然就以这么一副质朴之容频频推脱,倒显得恭谦之下有傲骨了。

  “他是一个有主心骨的人。”怀歆在心中如此忖度道,“……只是他心里这份傲气,不知道以后能服得了谁……若是入仕,倒是可惜了。”

 

第21章

  这日中午吃饭,古骜终究没有回答云卬的提问,最后便有些不欢而散的味道。古骜只恭恭敬敬将自己的碗筷收拾好了,装进食盒里交给云卬:“今日真是多谢云公子费心了。”

  云卬轻哼了一声:“费心什么?蚌壳嘴!”

  古骜道:“蚌壳嘴也吃了你带的饭食,还是要谢你。”

  云卬撅起嘴看了古骜一眼,又与怀歆说了声:“我走了!”

  “……走好……”怀歆轻声细语地道。

  云卬的身影消失在了竹林深处,古骜不由得凑近怀歆道:“我今日是不是惹云公子生气了?”

  怀歆不动声色地看了古骜一眼:“你说呢?”

  古骜心有戚戚焉地道:“我怕是惹恼他了……唉……”

  怀歆将书一摊,悠悠地道:“莫叹气,好戏在后面。”

  古骜皱眉:“……什么意思?”

  怀歆这才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浅笑将他的面容更衬得如一张薄纸:“……情窦未开的蠢材。”

  古骜见怀歆如此取笑他,便也不和怀歆说话了,自己看起书来。怀歆从竹简缝隙中偷偷打量古骜,见他面上也有恼意,便又悄悄地挪开了眼睛,心道:“我从前形单影只,自从古兄来了,倒是给我带来许多乐趣。”

  这天看完了书,又到了夕阳时分,古骜与怀歆在竹林外小道的岔路口告了别。回到了房舍,古骜见田榕还躺在床上,便也没管田榕,径自将书放好了,出门拿了搁置在角落的扁担与水桶,去山下挑水。

  昨日腿上酸胀尚未完全消除,所以古骜今日便走得慢了一些。挑水上山时,古骜本已经预备好了要被人嘲笑的,可是到了半山腰的取水处,面前的景象却让古骜一怔。

  令古骜没有想到的是,暮色微光下,从前散落在取水处旁稀稀落落的人群消失了,而在前面留出了一大片空地。云卬正衣带飘飘地站在那正中的位置,似乎在等他;而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公子了。

  云卬一见到古骜便挑眉道:“庖丁能以解牛知天下;老子能以‘烹小鲜’喻‘治大国’;古兄挑水,可能知天下事否?”

  古骜看着云卬,也不由得顿住了脚步,脸上浮现了一个笑意,道:“云公子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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