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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_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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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这些日子的陪伴,让怀歆真的将古骜看成了知己;也许是古骜风骨具佳,令自己感佩,如今怀歆倒真心诚意为古骜打算考虑起将来来。

既然能成为山云子的学生,入仕倒不难,难的是今后如何办……一旦入了山云书院院首弟子的名册,四海世家甚至京城那边,都会争相拉拢。怀歆倒不怕古骜屈于权贵之威,只是怕古骜今后被如此一捧,生出一股傲气,倒丢了原本的坚毅质朴了。

怀歆不知道为什么,倏地就生出这样一种担忧……他觉得古骜似乎从小太顺了,这样下去总有些令人心悬,这才提笔写下了“潜龙勿用”的贺信,表面恭贺,实则警醒,也不知道古骜看懂了没有。

怀歆抬目,看了面前的古骜一眼,见古骜眨了眨眼望向自己,不禁心下自道:“……唉,看懂又如何,不看懂又如何?看懂的自然看得懂,看不懂的自然看不懂。我已尽朋友之谊,后面的事,也不是我能管的了……”

怀歆不知道的是,古骜从小就在夫子简璞的重压之下长大,肩上能承受的羞辱多,背上能背的赞誉更多……怀歆如今才看出古骜心性之中根结所在,可简璞却早已在与古骜初次见面的田家家塾中,喝斥田松:“不忠不孝,天下人皆管得,何况是我”之时,便洞幽烛远,看得一清二楚,经过这几年的雷霆手段锻炼铸造,早把古骜压出了一条金刚的脊梁。

见怀歆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古骜便道:“昨信收悉,依照怀兄之意,如今不是有为之时?”

“果乃古兄,不负我望”怀歆在心下一笑,嘴上亦道:“确然不是。”

古骜虽然大抵也能猜到怀歆想说什么,可还是希望能听到他亲言的见解,便问:“为何?”

怀歆道:“……君不君,臣不臣。天子以爵位市天下久矣,不以神器为重,却以利诱世家。如此世风,何能尽古兄之才学?”

古骜明白怀歆话外之意,也道:“怀兄过奖了。我哪里有什么才,不过屈蠖求伸而已。”

怀歆虚起眼睛,幽幽点了点头:“……正是。”

“怀兄真乃诤友。”

“不敢,只不过不敢忘一颗为友谋忠的清明心罢了。”

这日古骜陪着怀歆又聊了一会儿,见日头上了天,便告别了怀歆。又从昨日的原路下了山,来到陈村门口,照着老者当时的举动,敲锣打鼓了一阵,这才自己走到了陈家村村塾。

典不识第一个来的,厚重的脚步声震天动地,竟跑的气喘如牛,那推门的力道几乎一下将门板拆掉:“……你……竟还是个守诺的!没跑!”

古骜站在室中静看着典不识,道:“怎么,以为我今日不会来了?”

典不识嘿嘿地笑了一声,粗声粗气地说:“我倒是盼你来!”说着又看了一眼古骜:“……可我又怕你不来呀!”

古骜也笑道:“为何怕我不来?”

“从前的夫子,可不是都是如此么?何况,你不住在村里,又没有给你束脩,你与陈伯之约,不过是约于口而已。”

“为人难道不该金口玉言,一诺千金?”古骜扬眉道。

见古骜如此说,典不识不由得想到了自己那个满身豪侠之气的父亲,不禁慨然叹道:“正该如此!可是世人都不是这样啊!”

“你昨日也说了,我与山上那些人不一样……”古骜好笑地看典不识,故意撩拨他:“怎么又把我与他们混为一谈?”

典不识丝毫没发现古骜的揶揄之意,忙抬起厚掌拍脑道:“该打!该打!你与他们的确不一样!”

原来这日,典不识早早就用古骜所赠的安置资财,给他弟妹买了羊奶喝,还用猎物换了米,一大早便做好了饭菜,给弟妹装在小木盒子里,带着他们去陈婶家去了,求她帮忙照看孩子。

走到门口,却遇见了陈婶家侄子,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那陈婶侄子一见典不识气势汹汹地背着竹篓来了,满脸凶神恶煞,虎步生风,不由得吓面如土色,满目畏惧。

扫了一眼陈婶的侄子,典不识一见这种胆小模样就心烦,这时便用鼻子出了一股气。

典不识自己不知,他一心烦,浓眉随之一皱,更显出凶相可怖来。那陈婶侄子见了,离着典不识五丈来远的时候,就开始瑟缩发抖。典不识看在眼里,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抄起一个近处的木棍便要打上去,刚举起手,那陈婶的侄子便吓的拔腿就跑了,一边跑还一边鬼哭狼嚎着:“捡尸家的又要打人啦!克死了他父母还不算!还要打村里人啊!”

典不识没意思地丢了木棍,气愤地想:自己真的有这么可怕么?

陈婶在屋里看见了,便喊道:“典小娃子!你再打老姐姐侄子,老姐姐就不帮你带弟妹了!”

典不识豹头虎目地转过脸来,那脸上的凶恶劲儿把陈婶都吓了一跳,却听他瓮声瓮气地道:“谁叫他看了我就跑?他也把我当外人呐!”

陈婶先是心道:“你的确是个外人呀!我们虽是时时照顾你,可是你毕竟是外姓!”见典不识一副须眉倒竖怒火中烧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诶呀!谁叫你要打他?你不打他,他怎么会跑?”

典不识振振有词道:“噫!他腿都抖了,一看就是想跑,我才想打他的。”

陈婶这会儿也怒了,便道:“小崽子,你还有理了?这村里的小娃子谁看见你不像见了丧门星,拔腿就跑?”

典不识想了想,梗起粗脖子争辩道:“那怎么昨天那个小夫子不跑,他不也是少年么?”

陈婶痛心疾首地看了典不识一眼:“古先生能一样么?都传说古先生是山上书院下来的,能和村里的娃儿一样么?!”

典不识知道村里人都喊古骜‘古先生’,只有年纪长的,才喊他“小先生”。典不识自觉拉不下脸,不愿意喊,却想:“他倒真与村里的不一样!”转而又想:“他和我见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接着典不识便打算起来:“他若是今天又来了,我就敬他是条汉子,以后也叫他‘古先生’罢了!”

这时候典不识听了古骜“我与他们一样?”的问话,便忙道:“古先生,你与不识认识的那些人,都不一样!快受不识一拜!”说着便常揖至膝,古骜还礼道:“学友而已,莫要拘谨。”

典不识直起腰,面上哈哈一笑,挠了挠头道:“也不是拘谨,就是想拜你一下。”

  第38章

正说话间,陈江与其他陈家村的少年都来了,他们都远远避开典不识坐好,纷纷道:“古先生!”

古骜点了点头,笑道:“都来齐了?”

陈江点了点头:“都来了。”又说,“那几个是新来的,以前没进过村塾,如今看古先生不用束脩,便也一道。”

顺着陈江的目光望去,几个黑黢黢的少年站了起来,向古骜行了一个礼。

古骜点了点头:“好,那各自就座。”

那些少年这才依言坐了下来。古骜这日早准备好了清水桶,用抹布蘸了一蘸,便又在墙上写了“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八个字,这才开始教学。

这些日子古骜常常不在山云书院,云卬虽时时想见古骜,可挑水的地方,简夫子的房舍门口,怀歆的竹林里……云卬每每前往却都扑了空,便不由得丧气起来,又安慰自己道:“不见也好,见了,还不知道如何自处呢……”

而这时候,在芒砀山中教书的古骜也并不知道,自己所教的这些看似鲁钝的学子中,在日后建立的新朝里,有称开国公者两人,封侯者七人;又有未及主公登临大宝,便战死沙场者五人。

后来正在这云山的南侧山脚下,起了高十丈的“忠贤塔”,里面埋着得了谥号的陈兴、陈季、陈象、陈越与陈中年轻的尸骨。新帝为缅怀他们而亲题了匾额:“千古忠贤莫如此,芳名万代永流传。”

————

如此日复一日,古骜一边筹备拜师之事,一边得空就下山与寒门子弟开蒙,很快一个月便过去了,到了向院首山云子拜师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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