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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_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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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兄……”古骜有些难过地道:“你说得这些,我又何尝不知?我至今不敢忘记恩师山云子的教诲,他曾托我以承远殿中众先人遗志,我可曾一日忘怀?……云公子赠我那缕腰带,乃是书院古锦所制,其中意蕴,也正合了山云子他老人家对我之殷切所托所期。如今我这身王服,难道不是为了伸天下之志?我愿北上抗戎,扬名四海,难道不是为了云公子能死得其所?”

“你醉了,一身酒气……”怀歆凄然道,“一派胡言乱语。”

古骜道:“我哪里胡言乱语了?我若是一直守卫在山云书院,断不会让云公子发生那样的事……”说着,古骜嘴角亦蔓延出一丝苦笑:“可我,终究离了云山,游历天下。”

“我知道,是我无能,没能护着恩师与云公子,方才使他们一人卧病而去,一人早夭而亡。我已出山,事到如今,若是我尚不能承天立命,继承山云书院先贤遗志,如何对得起被我抛下的恩师,和一直守卫在书院的云公子?这袭王服,乃是今后漫漫征途的门阶,是我所主张、我所愿景实现的踏板,正是穿上了它,才不枉恩师与云公子在天之灵。”

怀歆幽幽地道:“这么说,你如此,倒还是对了?”

古骜面色恳切:“……没告诉你云公子的事,是我不好。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怀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再说话。古骜见怀歆难过得有些不自抑,不禁想到,自己在梅隽离开的时候也曾如遭重击,后来恰逢汉中多事,那最难押的几日,竟在牢中生生度了过去,那时内外交困,实在无法抽出一丝空闲儿女情长,思及日后种种,这才令他重振旗鼓。如今古骜担心怀歆伤心又及肺腑,便打算给他寻些事做,冲散那愁思。

古骜靠近了一步,在怀歆耳旁道:“……进屋吧,我也有话,想和你说。”

怀歆抬起眼:“你要说什么?”

古骜叹了口气:“今天我不周,让你等了这么久。但既然你来了,有些事,我们也该有打算。”

怀歆这才离开了倚靠的门扉,跟着古骜进了房间,古骜反身关好了门,又亲自给怀歆倒了冷茶。怀歆接在手中,古骜缓声道:“这些日子,可累着你了,坐。”

怀歆在椅中坐下了,古骜道:“你没来汉中的时候,有些事情,全是我一人勉力支撑,后来你来了,那次吕公子囚我于囹圄间,我才侥幸脱身,多亏了怀兄你从中周旋……”

怀歆捧着茶,看着杯中映出壁上灯火,轻声道:“汉王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古骜道:“前些日子我亲自在军中给诸位有功之人授爵封官,军旅中的情形,我也看了,有些事,整军背上出戎之前,一定要解决。”

“是什么事让汉王如此忧心?”怀歆这才收了伤怀神态,面色认真地问道。

古骜见怀歆敛容,心下一宽,道:“之前我等追随吕太守出汉中,在颍川兵败而归,军心大震。不仅是逃兵日多,就连我的妻子,和我妻弟,都因此番变故种种而离我而去,推而及之,可见中下层军官中,又有多少人离心离德……多亏那千人战队与僚长众人为我收拢军心,否则哪里等得到后来反败为胜?当下都只怕要溃散而去……这些日子,我潜思默想,这军心二字,乃是我等北出戎地重中之重,不亚于粮草。我等于戎地要面对的难题,可不比从前在中原遇到的少啊……”

听闻‘北出戎地’四字,怀歆面露郑重之色,道:“汉王准备如何?”

古骜道:“现在汉中守军,分好几类。我手下之军,有原出龙山的匪军;有后来出汉中攻颍川时收的降军;还有沿途参军的流民。而汉中旧部,又分为郡丞叶雄关所执掌的汉中军,多是虞家宿老;还有义父在时,开科举提拔的文官,在郡城一部分曾是吕德权的亲信;一部分在地方县城的,倒是为政为民,尚无派系。北上出戎之前,我必须将这几部人马全都统在麾下,否则北地天寒严酷,戎人骁勇善战,我们自己各自为政,哪里有立身之本?”

怀歆道:“……那汉王的意思是?”

古骜道:“之前我不过是按功犒赏诸部,你对我说过虞太守之事,我也一直未曾妄动,今日虞太守已答应我,再过几日,诸部将领,包括黔中、巴蜀之地的大族,都来汉中相聚议事,此番就要定计,出戎粮草、军备、武库几事,你之前都与我报备,还有什么尚缺,你尽管与我商讨。既然我等戮力克北,就要做出一番事业才好。史书上都说,历代武皇帝,难下戎地,我就不信了!此番我等抗戎,决不能负了北地玉碎那七万将士的英魂。”

怀歆见古骜如此筹谋万策,不禁有些动容道:“我知道了……我去准备。”

古骜面露微笑:“今日你也累了,我让人给你安排个房间,歇息一宿,明日我来找你再细谈,如何?”

怀歆点了点头。古骜转身开了门叫来仆役,给怀歆打扫一间屋子,将怀歆送到了住处,又吩咐了几人服侍,古骜道:“今夜晚了,在这儿委屈一下。明早多睡会儿,醒了在着人来找我就是,我都在府中的。”

“嗯……”怀歆点了点头。

“前人流血甚多,我知道你难过,不过无论如何,我们总要做出事业,才对得起他们。”说罢,古骜准备离去,怀歆却抬头唤道:“骜兄……”

古骜停住了脚步。

“今日,是我失态了”,怀歆颦眉叹了口气,道。

古骜看着怀歆,心知是他迭失父母,又忽闻云卬故去,以为自己不念旧谊,心生悲凉,方至如此,便道:“你放心,北上之时,就是我等报国仇之日,睡吧。”

“嗯,”怀歆点了点头,“那我明日再找你。”

第111章

看着古骜离去的背影,怀歆一时间恍然自失。夜晚的清光从窗棱漏了进来,等他回神的时候,古骜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其实他今日问古骜,问的分明是‘情’,古骜回答他,却回答的是‘义’,又语及抗戎之事,他心头一震,已然凛容,可适才古骜离开,他方发觉此事被古骜巧妙地转换了话题。云公子的苦恋,还有那份藏在自己心里却无法言之于口的情愫,也许再也无法重见天日了。

可古骜是故意的么……他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这样了呢?

怀歆不知道,他想,许是他做了汉王;人,总是会变的。可怀歆又不愿相信,那所谓的‘人’,也包括古骜。他竭力忆及古骜在山云书院中,每每来竹林中寻他读书的模样,两人常常嬉笑怒骂,仿佛四海之事,千古英雄,都不过在言语之瞬息间,可事到如今,那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潇洒……却渐渐模糊了。

古骜清晰的轮廓在脑海中明显起来……那是自己从戎地逃出时,古骜兵败却倾力来迎接时,那关切的模样……

还有许多次自己心神憔悴,古骜在他身旁陪伴,支撑着他的倚靠;原本平等相敬的友情也许在那时便已蜕变……

怀歆叹了一口气,自己自从来了汉中,为何心中徒有了这么许多伤春悲秋,从前,自己从不会如此的。

只有古骜在身旁的陪伴让他感到温暖,犹如杳无人迹的惊涛骇浪中,只有一柄浮木可以拥抱,望向那远方的灯塔。那柄浮木无疑是古骜,而支撑着他向前游去的希望之光,则是古骜抗戎的承诺。

命悬一线,患得患失。怀歆自嘲地笑了笑,他问古骜云卬的事,其实何尝问的不是自己;古骜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却给了再次的承诺,和绝不相背的希望。

怀歆阖衣,爬上床榻睡去了,在那遥远的梦中,有一个触不可及的心愿,在迷蒙的洪流里,被席卷得不知去向。

第二日,古骜清晨即起,梳洗换了衣衫,问道:“怀公子起了么?”

“门还毕着,怕是尚未。”有人禀道,“倒是典将军一早来了,说要拜见汉王。”

“请他进来。”

那人传话下去了,果然不过一会儿,典不识的大嗓门儿就在门口响起:“大哥!”说着典不识又对左右道:“你们看,这是谁?”

古骜一抬眼,只见典不识身如铁塔般地一步就进了房,他左手抱着一个少年,右手抱着一个少女,两人年纪已不是幼小孩童,却都虎头虎脑地坐在典不识遒劲的双臂上。古骜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这不是典小男和典小女么?什么时候接过来的?”

典不识哈哈一笑:“昨晚刚到的!”说着他一弯腰,便将两个孩子放在了地上,却见两人穿着一样的衣裳,长着相似的脸蛋,只有发髻分辨出男女,两人如画上的散财童子一般一左一右地给古骜做了个揖,模样十分可爱,嘴里还唤道:“汉王!典家兄妹参见。”

古骜哈哈一笑,忍俊不禁道:“谁教你们的?”

典小女把手指朝典不识一指:“他教的!”

典不识一把捏住典小女的手指,皱眉道:“说了多少次,不准拿手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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