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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还巢_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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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芳已经光明正大地叫绿萼捧着书,自去了张老先生那里。老先生对着月亮喝酒,诗兴还没发出来,只管看着月亮乐。瑶芳见,笑道:“先生这是饿了,想吃饼?中秋没到,可没月饼吃,烙饼倒好有两张。”

张先生一口酒喷将出来,狼狈地站起身:“吓我老大一跳。”

“我又不是鬼。”

“不不不,你这么晚过来,必是有事的,比鬼还吓人。”

瑶芳掩口直笑:“是有事,书里有几处不明白的,特意来问。”

张老先生猜疑地打量着她:“小娘子一向沉得住气的。”

瑶芳自绿萼手里取了书来晃了一晃:“我书都带了来啦。”

张老先生将信将疑:“到书房吧。”张先生的书房在卧房时头,将五枝烛台上的蜡烛都点了,问瑶芳有何不懂处。瑶芳将不懂的地方拿来问,老先生一一讲了。将书合上,又不发话,只看着小女学生。

瑶芳道:“先生有没有数儿,彭县丞以前陷得有多深?家父到来之前,他是否与汪知府有所串连?我说明白点儿,那些个脏钱,他拿了没有?被人记过账了没有?”

张先生道:“这个并未听说,不过以我之见,大约是有的。”

瑶芳道:“今天就给他送信,叫他赶紧平了账。若平不了账,便将拿钱全吐出来!给我上封条!就说一文没动,只是汪某人势大,不敢不从,亦不敢上告,唯恐消息不出大门,便要被汪某人察觉,要他好看。”

张先生沉默了一阵,问道:“会查得这么深?”

瑶 芳道:“今年不过元和三年,新鲜劲儿还没过呢,正是新君立威,要压一压旧臣的时候呢,可不是得气象一新?汪某人若是有门道,怕早就离了这地方,或到江苏富 庶之地,或往北方近京畿之所为官了,再好一点,兴许就进京了。拖到现在,也是个不上不下。新得势的人,想要踢了他,安排心腹,也不是不可想不是?没人提供 机会,他又往上头送孝敬,兴许就挺下来了。现在有现成的把柄……湖广道御史,也想做些事呀。新君年少,总是有干劲的,总有人会投其所好的。”

张先生道:“如此……汪知府危矣,须防他狗急跳墙。”

瑶芳道:“透个信儿给他,就说李千户背后有聪明人。只要他还没疯,自然会去撕咬那人,不会再盯着宁乡。”

张先生对她这般作派已经麻木了,答应一声,复问:“楚王真的要薨了?”

“是, 我生日后不久,这个不必担心。对了,还请先生劝一劝家父,楚王薨了,必有旨意命本地官员去吊唁的,他可千万别说什么不好听的。吊唁完了就走,夏天了,得防 汛。本县的河堤又因缺钱并不很牢固,可要用心。行百里者半九十,也不怕说与先生,家父此事若是办得好了,不日便要高升了。”

张先生惊道:“这般快?”贺敬文是个举人,举人做官,总是比进士吃亏的,尤其他还不大做人,做人只知道使笨力气。

瑶 芳起身抚了抚裙子:“先生忘了,明年是大计之年。朝廷办案,还是办一知府,涉案又有这许多人,来往湘州与京城,没有半年是判不下来的。这中间,又有悼哀王 的丧事,怎么也要拖到明年了。正赶上大计,十有八、九是得升的。至于走到哪一步,就要看那一位的心思了。保不齐,我们要搬到湘州府里去了。”

张先生道:“朝廷里的事情,小娘子这么笃定?”

瑶 芳心道,我笃定的不是朝廷,是那位天子。我爹那么刻板,对藩王还爱搭不理的,必是合他的胃口的。王府里的人,虽是朝廷派的,但有傻子作对比,不夸这世子才 怪!悼哀王是个傻子,他是乐得抬举的,世子不是个天生的痴呆,做皇帝的先前给了楚地那么多的优待,放傻子手里,他乐意,放个正常人那里,他该不舒坦了。随 手也要布两颗钉子下来。比一比我爹,又傻又直,长得还不错,大小长短正合适,可不就他了么?

张先生见她不肯再说,解释道:“我并不是不信小娘子。”

瑶芳择了能说的说了一句:“傻子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

张先生顿悟:“东翁那里,我去说。”

“还 有彭县丞,人都知道他家与我家好,我也是不忍心他家受罪,也是不想家父被连累。告诉他一声儿,汪知府要是咬他了,他只管什么都不要分辩,拿出银子来完事 儿。互相咬着,难看!”来查案的一定不是皇帝本人,没必要这么表忠心,前头州府那么一群人顶着,也不会拿彭县丞开刀,别争那个出头露脸的机会了。

张先生一一记下。

瑶 芳又说:“还请先生提醒家父家母,预备些个盘缠,好送李千户。汪知府不会放过他的,他们是宿敌。狗咬狗,满嘴毛,可李千户帮过我们的大忙,不能叫他净身上 路。好歹帮衬些。至于其他人,就不用管了。武备不可松驰,没有一个皇帝会不留意这个的,千户所要来新千户了,大约……也是在明年,可得预备好了见面礼。家 里,怕是不宽裕呐!”

张先生终于听到一样他想到的了,点头道:“这个我已经说与太太了。东翁也是宽厚,踢斛淋尖也只轻触,亏得家底子厚,不然早赔干净了。”

瑶芳躬身退后了半后,一施礼:“先生恕罪,是我轻狂了。”

张先生叹道:“我盼着小娘子多撑起些事儿来呢,咱们更难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瑶芳这回却没有随他一道叹气,一扬眉对张先生道:“先生何必忧愁?若我估计得没错,家父怕要做湘州知府了。咱们能做的事情,就要多得多。”

张先生受到她这气势的感染,也笑道:“到时候,我又要偷东翁的大印,给小娘子印衣裳了。”

师生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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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之事,果如瑶芳所料,不数日,便有正式的邸报发下来,举国皆知汪知府被参。汪知府被停职查办,由蓝同知暂管湘州府的事务。

蓝 同知与李千户早有协议,两人打得火热,李千户也就将贺棒槌抛到了脑后——跟棒槌说话太费力,正常人谁也不去找那个罪受。两人手里都有些汪知府的罪证,商议 着如何不着痕迹地递给来办案的锦衣卫,又互相庆贺。蓝同知贺李千户拔了眼中钉,李千户贺蓝同知暂管了湘州府,管得好时,这个“暂管”就要变成升任。

两人正在得意间,楚王死!急匆匆往腰间扎了根孝带,给楚王吊孝去。彼时锦衣卫才至湘州府,正要拿人,遇上了楚王的丧事儿。只得将此事放下,八百里加急往京中请示:许多涉案官员还要吊唁,抓是不抓?

不数日京中来了旨意:不要叫这些脏官儿污了叔王的灵堂!

于是便能见楚王府的灵堂前,不多时就被拖走一个还在吊唁的官儿,端的是人心惶惶。

此时贺瑶芳才过完七岁生日不久,说的日期事件又应验了一桩,张先生的面色日益凝重了起来。这回却轮到学生劝先生:“愁也没用,不如早做准备。帮彭县丞将事儿平了,官场上的事情,家父还要他做臂膀。”

张先生有了事情忙,暂缓了愁绪,直到元和三年过去,元和四年二月,此事才算查了个水落石出。大计,也开始了。大计乃是各地官员轮流赴京,今年因有此事,便安排得湖广官员先到吏部勘核。贺敬文在全家期盼(担忧)的目光下由张老先生陪着上京去了。

家 中人担心不已,唯瑶芳能吃能睡,每天还要打几趟拳,闲下来开始看《会典》,熟悉典章制度。直到四月里消息传来:贺敬文就地升了湘州的知府——锦衣卫查的账 本儿里,独没有他的名字,陛见时,皇帝见他“憨直可爱”还赐银五百两。那位蓝同知因拿过汪知府的分红,却是贬到外地做知县去了。

瑶芳听了消息,在全家的欢呼里,心道:傻人有傻福呐!太蠢了,有坏事儿都不带上他,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第50章 少钱与多人

????暮春的阳光透过福寿延年纹的窗棂照进略显昏暗的室内,屋里烟雾缭绕,北墙正中有一供桌,香花鲜果供奉,香炉里烧着檀香,神龛里,白衣大士的双目半 开半闭。罗老安人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口里念念有词。自打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后,罗老安人便过上了半隐居的生活,每日里足不出户,只管念经,求菩萨保佑家业 兴旺。

元和四年是个大计年,贺敬文老早就往京城去了,一想到儿子副人鬼不共的德性,罗老安人念多少经都不能让心情平静。一个劲儿地求菩萨:“叫他别惹事儿,不求升官发财,就算罢官也人,只要人平安呐!”

今天,还是这么念叨,越念越觉得,这个官儿,不做也罢。老安人嘴唇翕动得越来越快,身子也颤抖了起来:儿子已经走了好两个月了,也没见个回信儿来,这究竟……

室外响起脚步声,老安人的祈祷被打断,满腔的担忧化为愤怒喷薄而出:“谁这么没规矩……”

宋婆子的声音因兴奋而变得高亢:“老太太、老太太——大喜!大喜!太太给您报喜来啦!”

老安人满腔怒火不及发泄,被兜头一盆冰水浇灭了,还嗤嗤地冒着青烟儿:“什么喜事儿?”直到韩燕娘到了她面前,才对这个令她不那么舒服的儿媳妇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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