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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南城_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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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的,我虽然有人类的形体,但是跟普通人是完全不一样的。”顾崎远点点头,阿澈继续道:“像我这样的鬼子,甚至不能算作是生物。我们没有灵魂,也不存在消亡和延续。我会像现在这样说话、行走,都是因为怨气在支撑。”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虽然我的性格是没有受到怨气的影响啦,不过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炼制我的人,就始终觉得我是个失败品。”

  阿澈有些沮丧:“大概是因为我的性格跟其他所有的鬼子都不一样吧,他们觉得我太像小孩子,因此我刚被炼制出来的时候,所有人把我当做残次品,没有人喜欢我。”

  “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房间的正下方是一个地牢,但是大概是因为年久失修,我所在的那个房间的地面在一次地震的时候裂开了一条缝,不算太宽,但是正好可以让我看到缝隙下面那个地牢里的情形。”阿澈一边回忆,一边慢慢地说着,神色中带着几分怀念:“我第一次见到小哥哥,就是在那个缝隙里看到的。”

  “当时他刚刚被送到顾家,顾家人看上了他的纯阴体质,想要用来炼制怨灵体,为了怕他逃跑,就把他关在了那里。除了每天两顿的送饭之外,地牢里基本就只有他一个人。”说到这里,阿澈有些伤感,抬头看了一眼顾崎远。顾崎远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他才继续道:“我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作为鬼子我也不需要通过食物来延续生命,因此我其实并不记得在那个房间被关了多久,直到见到小哥哥,我才意识到,他跟我,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形态——虽然我们看上去是一样的,但是……但是他跟我就是不一样。”阿澈嘴笨,有些地方不太会描述,只能手舞足蹈的一边说一边比划,说完又去看顾崎远的表情,见他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才接着道:“我被炼制出来后,因为我是残次品,就直接被人放到了那个小黑屋里,基本没有跟其他人接触过,所以乍一看到有人被关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我就特别高兴……”阿澈绞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嗯,你应该知道的,虽然我不是人类,但是有时候,也还是会觉得很寂寞的。”

  “嗯,我知道。”顾崎远温柔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阿澈也仰起头笑眯眯地在他的脸上啄了一口,这才道:“那个时候小哥哥看上去非常不好,他大概知道自己是活不下去了,每天每天都不吭声,送来的饭菜也几乎不吃。那些人想要用他的身体来炼制怨灵体,但是因为前期准备没有完成,暂时还用不到他,因此也就几乎不太管他,对于那些人来说,只要吊着一口气不让他死就行。”

  阿澈叹了口气:“小哥哥性格倔强,我后来听说是他自愿来到顾家的,目的只是为了让顾家停止继续对南家的攻击,因此被抓来之后,他对身边出现的每一个顾家人,都报有敌视的态度。刚开始的几次,我试着偷偷的跟他讲话,他从来都不搭理我,大概他觉得我也是顾家的一份子吧。”

  “但是那个时候,我真的太寂寞了……每天都在黑漆漆的房子里,虽然我不太知道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是那种安静和黑暗,还是几乎要把我逼疯了。”阿澈叹息道:“我没有别的办法,小哥哥的存在,对我来说就像是我世界里的一道光,我只能拼命地去抓住他,就算他不理我,不愿意跟我讲话,我还是每天都要趁着守卫不在的时候跟他说话。”

  阿澈尴尬道:“不过,说起来那会儿小哥哥可能也觉得我挺烦的。因为我没什么见识,什么都不知道,基本上都一直都在问他问题……虽然他一直没有回答我。”

  “后来呢?是什么让他对你的态度起了变化?”顾崎远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阿澈傻笑:“可能是因为我一直喋喋不休,让他久而久之就习惯了我的存在吧?”

  “有一天,那个守卫第一次不在送饭时间过来,我当时正在跟小哥哥说话,突然有人进来把我吓了一大跳,我没收住嘴,就发出了声音。”

  “那个人听到动静,就四处查看。虽然我并不太清楚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但是……我想,如果被那些人知道我在这里,知道我可以跟小哥哥说话,他们应该会把我从这里带走吧。我不想被关到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所以当时我特别紧张。”

  “就在那个人眼看着就要靠近我房间缝隙的下方时,小哥哥忽然说话了。”说到这里,阿澈挺直了腰板,似乎十分自豪:“他跟那个守卫说刚才说话的人是他自己。因为小哥哥自从被带到顾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过,因此这个守卫从来也没有听见过他说话,再加上小哥哥当时年纪也不大,我跟他说话的声音十分相似,他这么一说,那守卫就相信了个七七八八,被小哥哥插科打诨的说了几句就混了过去。”

  “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高兴。小哥哥会那么做,目的就是为了保护我不被发现,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开心得差点从那个缝隙里钻下去。于是等守卫离开之后,我就开始高高兴兴地跟小哥哥说我刚才有多么多么紧张……”

  阿澈笑眯眯地道:“刚开始小哥哥还是有些不愿意理我,被我缠久了,他也就慢慢开始跟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告诉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很多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没有见识过的东西。还说,如果以后我们都能离开这里,他就带我去看看那些我没有见过的风景。”

  “可惜好景不长。”阿澈叹息一声:“我们这样聊天的事情,还是被守卫发现了。小哥哥的牢房位置不能动,他们就只能把我带走。那一段时间顾家兵荒马乱,大概也是知道有些势力在蠢蠢欲动,因此顾家把能利用的力量基本都利用了起来,将我从小黑屋带走的时候,他们可能是忽然想起来还有我,就顺便把我丢进训练营里,跟其他的鬼子放在一起进行训练。”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小哥哥。”阿澈说着有些难过,声音也低了下去:“再过了没几年,就听说他死了。后来,又过了几年,顾家也败落了,我在跟那些家族对战的过程中侥幸活了下来,但也被封印在了地窖里,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就已经天翻地覆了。”

  “所以,”说到这里,阿澈又兴奋起来:“当我遇到你之后,又重新见到小哥哥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经常趁你不注意偷偷溜出去观察小哥哥,但是我又不敢跟他说话,我知道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是吗?”顾崎远挑眉:“那当初是谁自己跑到别人家里去的?还打着我的旗号?你以为小珩是白痴吗?你要找我居然找到南郁城的家里去,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说着,在阿澈的脑袋上狠狠的敲了一下。

  阿澈吃痛,嘟囔道:“我就是一下子没忍住……我都等了那么多年了,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挂在窗台外面偷看的时候,小哥哥忽然就醒了,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

  “还被人暴打了一顿,哭得稀里哗啦的送回来?”顾崎远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那是因为他没有认出我来!”阿澈立刻反驳:“你看现在小哥哥对我多好!多好!”说着,又美滋滋的嘀咕:“哎呀,你说我们要去哪里旅游呢,我之前就一直想出去玩了,不知道需要带什么东西,第一次旅游好紧张……要是半路上不小心变形了怎么办?”

  顾崎远放开他,从床上站起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爬满皱着的衬衫,这才道:“半路上变形怎么办,这个我不管。”他眯了眯眼睛,将阿澈从床上拎起来:“但是你可别忘了你刚才答应我的事。要是你敢临时反悔,再像之前那样故意变成娃娃,不去参加年会的话……”后面的话没说完,但顾崎远的表情让阿澈瞬间明白了自己那样做可能会造成的严重后果。

  他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点点头。

  顾崎远满意的放开他,转身往外走。

  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又回头吩咐:“对了,这次年会上需要跳舞,这个你会吧?”

  阿澈一脸晴天霹雳的表情,呆滞的摇了摇头。

  “那你现在可以开始学了。”顾崎远留下这句话,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房间。

  阿澈坐在床上,开始认真思考,如果现在反悔的话自己生还的几率有多大。

  想了半天,他绝望地扑倒在床上——他已经可以预料到,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一定会相当的“多姿多彩”。

【卷五·弥天大雾】

☆、引

  入水的那一瞬间,冰冷刺骨的湖水疯狂地涌入了林珩的鼻腔和耳朵,令他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水压压迫着他的胸口,无法呼吸的痛苦让他蹙紧了眉头——然而,他却没有挣扎,任凭自己缓慢地沉了下去。

  他安静地看着头顶那一片泛着蓝色、微微荡漾的日光,隔着湖水往上看去,对岸的世界像是在琉璃灯盏中静静地与他作最后的回望。

  那个世界,看上去无比的干净而澄澈,跟他所身处的环境似乎截然相反。

  在知道了那些隐藏在秘密背后的真相、知道了身边所有人真实的目的后,林珩反而平静了。之前的猜测和怀疑,就仿佛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一天天地、几乎要将他逼向疯魔。而当真实彻底显现的这一刻,他却反而没有那么多的慌张和迟疑。

  唯一的感觉,大概就是:原来如此。

  所有的爱恨在这一刻对于林珩来说都显得不再重要,他甚至有一点想不起来自己最初见到那个人时究竟是什么样子。

  氧气缓慢地从他的身体里流逝,同时带走的,还有他对那个人的回忆和感情——那个让他初次见面就无比惊艳、念念不忘的男人,在他的生命中强势地来去,在占有了他几乎所有的心神和情感之后,却又让他看到这样的结果。

  那么深刻的感情,他曾经以为永远都无法放弃,也无人可以替代。在无数个深夜里会因为回想起那些模糊的记忆而难以入眠——他曾经真的以为,那是属于自己的记忆。但最后,真相却给了他最致命而无情的一击。

  就这样吧。

  林珩想着,过度的缺氧让他的大脑开始变得昏昏沉沉,他已经无力再继续回忆了,头顶的光线似乎也随着他的下沉而渐渐暗淡了下去。

  他感觉到自己像是躺在了天空中的云朵上,轻飘飘地,失重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仿佛轻盈了起来,就好像……就好像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的神智渐渐变得模糊,脑海中闪过了一些从前的画面:有哭有笑,有恐惧也有欣慰,最后定格在那个人俊朗的脸庞上——那个人在灯火阑珊、人潮熙攘的街道上不耐烦的转身,对自己说了一句话。

  那一刻,林珩好像忽然就清醒了过来。他猛地睁大眼睛,看着虚空中的那个人影。他想要去听清楚这个满脸不耐的人究竟在说什么,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四周仍然都只有空洞地、水流涌动的声音。

  他再也没有办法听见那个人对他说话了。

  不管是烦躁地、冷静地、轻柔地、或是深情地……统统,都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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